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又带着点鬼鬼祟祟的脚步声,随即是压低声音的呼唤:“林……林小哥?在屋不?”
是张麻子的声音!
林向阳眉头微蹙,放下碗筷,示意弟妹们继续吃,自己则起身走到门口,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
只见张麻子缩着脖子,揣着袖子,站在昏暗的院门口,脸上带着惯有的谄媚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眼神还不时地往身后瞟,仿佛怕被人跟踪。
“有事?”林向阳语气平淡,并未让他进屋。对于张麻子这种人,他始终保持着距离和警惕。
“林小哥,救命,救救命啊!”
张麻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嗓门,带着哭腔,“上次……上次那事儿之后,黑市我是真不敢多待了,可……可之前欠了人一点‘印子钱’(高利贷),那帮孙子追得紧,扬言再不还就要卸我一条胳膊……我……我实在是没辙了!”
林向阳心中冷笑,这张麻子果然是个麻烦篓子。
他不动声色地问:“所以?”
“我……我手头实在紧巴,”张麻子搓着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翻箱倒柜,就找出这点……这点‘家当’,您看……您看能不能先押在您这儿,换……换点粮食应应急?”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皱巴巴的土黄色牛皮纸信封,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信封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边角磨损严重,沾着不知名的污渍,鼓鼓囊囊的,似乎装着不少纸张类的东西。
关键矛盾浮现——张麻子当废纸抵押。
林向阳没有立刻去接,目光扫过那信封,又落在张麻子那张写满焦急与算计的脸上。
他不太相信张麻子能有什么值钱的“家当”,多半又是些来路不正或者根本不值钱的破烂,想借此讹他一点粮食。
“我这里不是当铺。”
林向阳冷淡地拒绝,“再说,你这信封里装的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押?”
“就是……就是些旧信封、旧邮票啥的,”张麻子连忙解释,生怕林向阳不要:
“是我那死鬼老爹以前攒的,说他年轻时在南方跑码头,跟人通信留下的。人都没了多少年了,这东西放着也是占地方,生不了崽……但我寻思着,林小哥您见识广,兴许……兴许能看出点啥门道?再不济,这厚厚一沓纸,引火也够用一阵子了不是?”
他这话半真半假,把自己撇得干净,东西说成是老爹的遗物,既解释了来源(虽然未必干净),又极力贬低其价值,生怕林向阳嫌贵不要。
旧信封?
旧邮票?
林向阳心中一动。
在这个年代,普通人家留存的老信件、老邮票,确实大多不被重视,很多时候最终的归宿就是引火炉或者废品站。
但来自后世的他清楚,这里面或许真有可能藏着宝贝,尤其是那些因特殊历史原因产生的错版、珍稀邮票,在未来可是价值连城。
不过,概率极低。更大的可能,确实只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废纸。
他沉吟着,权衡利弊。
直接给粮食,风险太大,等于白白被张麻子占便宜。
但万一……万一里面真有点什么呢?
用一点微不足道的粮食,去博一个极小的、可能改变未来的机会?
“大哥,是谁呀?”屋里的晓梅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好奇的卫国和晓雨。
张麻子见到晓梅,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新的突破口,连忙将手里的信封又往前递了递:
“晓梅姑娘,你看看,你看看,就是些老邮票,花花绿绿的,你们小姑娘家说不定喜欢……”
晓梅没有接,只是蹙着秀气的小眉头,看了看那脏兮兮的信封,又看了看大哥。
林向阳心中有了决断。
他看向张麻子,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粮食,我没有多余的。看你确实急,这包东西,我可以留下看看。换你三斤玉米面,要不要随你。”
三斤玉米面,在这个年月,对于张麻子这种混迹底层的人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救命粮”了,但绝对算不上高价,甚至可以说是压到了极低。
张麻子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他原本指望能多换点,但看林向阳态度坚决,又想到追债的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咬了咬牙:“三斤……三斤就三斤!林小哥,您真是活菩萨!多谢!多谢!”
他忙不迭地将那信封塞到林向阳手里,仿佛怕他反悔。
林向阳转身进屋,让晓梅从粮袋里量出三斤玉米面,用旧布袋装了,递给眼巴巴等着的张麻子。
张麻子接过粮食,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占了便宜的窃喜,千恩万谢地,抱着玉米面一溜烟跑了,瞬间消失在昏暗的院落里。
“大哥,你真用三斤粮换这堆破纸啊?”
卫国看着林向阳手里那其貌不扬的信封,满脸的不理解,“这玩意儿能干啥?擦屁股都嫌硬!”
晓雨也踮着脚尖,好奇地看着大哥手里的东西。
林向阳没说话,拿着信封回到屋里,在油灯下打开。
里面果然是一沓杂乱的信封和散乱的邮票,大多品相很差,信封泛黄发脆,邮票要么褪色,要么有污损,还有不少是从信封上硬撕下来的,背面还残留着信纸的纤维。
他大致翻看了一下,多是些民国时期的普通邮票,以及解放区发行的一些常见票种,虽然有些年头,但存世量大,价值有限。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看来这三斤玉米面,大概率是打了水漂了。
“唉,果然没什么用。”林向阳叹了口气,准备将这些东西重新包起来,找个角落放着。
“大哥,给我看看。”晓梅却伸出手,眼中带着一丝探究的光芒。
她心思细腻,对文字、图案一类的东西天生敏感,看到这些花花绿绿、印着不同图案和文字的邮票,也起了好奇心。
林向阳随手将那一沓东西递给她。
晓梅接过,就着油灯微弱的光线,认真地翻看起来。
她看得比林向阳仔细得多,小手轻轻拂过邮票的齿孔,辨认着上面模糊的文字和图案。
卫国打了个哈欠,觉得无趣,转身去收拾碗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