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阴影]侦听车出动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西安城南区域的街巷依旧沉浸在睡梦之中，只有偶尔响起的更梆声，敲打着寂静。
然而，在保密局西安站的大院里，却是一片与这寂静格格不入的紧张气氛。
徐远舟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站在电讯侦听室内，脸上看不出喜怒。他面前摊开着刚刚整理出来的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凌晨一点左右捕获到的那段不明无线电信号的所有参数。
“持续时间三分十七秒。频率在这个范围……加密方式复杂，绝非商业或民用电台。”侦听科长指着频谱图和记录纸，语气肯定，“站长，可以肯定，这是共党地下电台在活动！”
徐远舟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些枯燥的数据，仿佛能从中看出发报者的样貌。
“城西区域……范围还是太大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冷冽的压力，“能找到更精确的方位吗？”
侦听科长面露难色：“对方很狡猾，发报时间短，而且信号有意识地进行了规避……我们现有的固定侦测点，只能大致圈定这个范围。要想精确定位，除非……”
“除非动用‘壁虎’。”徐远舟替他说了下去。
侦听科长点了点头。
“壁虎”，是站里不久前才通过特殊渠道从德国引进的移动无线电侦测车的最新代号。车身经过特殊改装，内部装载着最先进的定向天线和信号分析设备，能够在移动中快速 triangulation（三角定位）无线电信号源，是追捕地下电台的利器。只是这“利器”太过珍贵，整个西安站也只有一辆，且动用它需要站长亲自批准，动静不小。
徐远舟沉默了片刻。地下电台的出现，印证了他长久以来的猜测——西安城里，确实潜伏着一条，甚至多条大鱼。之前的陆明远，茶馆的女学生，还有这突然出现的电波……这些线索似乎开始隐隐指向某个共同的方向。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他需要把这隐藏的老鼠从地洞里揪出来。
“启动‘壁虎’。”徐远舟下了决断，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从今晚开始，加强对城西区域的夜间巡逻侦测。告诉操作组的人，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只要这个信号再次出现，我要在十分钟内，知道它确切的门牌号！”
“是！站长！”侦听科长立正敬礼，转身快步离去部署。
徐远舟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猎犬，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只等猎物再次发出声响。
……
当天傍晚，德裕典当行打烊后。
陆明远坐在二楼，就着台灯的光芒，仔细阅读着一份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关于敌军近期调动的情报摘要。这些都是江静云白天利用其他身份和社会关系收集、整理后，通过死信箱传递过来的。她的效率和工作能力，再次让陆明远感到欣慰。
然而，一丝隐隐的不安，始终萦绕在他心头。首次发报太过顺利，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反常。以徐远舟的专业和能力，他绝不可能对夜间出现的异常无线电信号毫无察觉。
他放下情报，走到窗边，撩开帘幕一角。街角，那个蓑衣监视者依旧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一切似乎如常。
但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陌生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缓缓从街口驶过。那不是普通的汽车声音，更沉闷，更……专业。
陆明远的心猛地一沉。他透过窗缝向外望去，只见一辆通体漆成深灰色、外形略显笨重、车顶似乎架设着某种奇特天线装置的箱式车辆，正以巡逻般的低速，缓缓驶过竹笆市的街口。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那种格格不入的气质，以及车内隐约透出的、穿着制服的人影，都让陆明远瞬间警惕起来。
侦测车！
敌人果然出动了专业设备！而且，这么快就巡逻到了他所在的区域附近！是因为首次发报已经被捕捉到大致方位？还是徐远舟依旧在重点“关照”他这片区域？
无论哪种原因，这都意味着极度的危险！江静云和电台，此刻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他轻轻放下帘幕，退回房间中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必须立刻通知江静云，暂停一切发报活动，进入深度静默，等待风头过去。同时，也需要评估电台存放地西仓巷甲七号目前是否安全。
他快步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张新的小纸条，用密码写下紧急指令：
“天气转阴，或有雷雨（指侦测车出动，危险）。暂停‘鸣笛’（暂停发报），检查‘货仓’（确认电台存放点安全），静候天晴。”
他需要尽快将这个警告送出去。但外面有监视，他不能亲自去投放死信箱。
他的目光落在了楼下。梅姐正在收拾店面，准备休息。
一个念头闪过。梅姐是本地人，对城西一带极为熟悉，也有自己的社会关系网。虽然不能完全信任，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或许可以借助她的渠道，以完全无关的理由，将信息传递到江静云可能关注的某个区域……
但这同样风险巨大。一旦被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紧迫，每延迟一分钟，江静云和电台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陆明远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需要设计一个天衣无缝的、利用梅姐而又不引起她和监视者怀疑的传递方式。
他拿起那张写有警告的纸条，小心地折叠好，藏入一枚普通的仿古铜钱内——与之前投入银杏树下的是同一种铜钱。然后，他拿起桌上一本需要修补的旧书，将一枚普通的、用于支付修补费用的银元，和这枚特殊的“铜钱”混在一起，握在手中。
他走下楼梯，脸上带着些许歉意。
“梅姐，还得麻烦您一件事。”
阴影，已然降临。猎犬的鼻尖，已经抵近了猎物的巢穴。
而陆明远，必须在绳索彻底收紧之前，斩断那致命的电波，保住这刚刚点燃的、脆弱的火种。
而现在的问题，在于他能否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将警告成功送达？而暂时静默的“夜莺”，又能否在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安然隐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