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先停下歇歇。”
艾莉娅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她伸手拉住林恩的胳膊，指尖带着精灵族特有的微凉，却稳得让人安心。林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旁边的橡木已经撑不住了。
他半倚在一块半埋在雪地里的金属残骸上，那残骸像是远古机械的碎片，表面锈迹斑斑，还结着厚厚的冰壳，边缘处的尖刺能轻易划破布料。
橡木一只手死死捂着腹部的伤口，深色的血渍早已浸透了他的德鲁伊长袍，每咳一声，肩膀就剧烈颤抖一下，嘴角溢出的血丝滴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可没等那红色散开，飘落的雪花就急匆匆地把它盖住，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印记，像从未存在过。
林恩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艾莉娅。她的银色长发上沾满了雪粒，那些细小的冰晶在昏沉的天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给她的发梢缀了一层碎钻。
原本挺括的御寒披风被风雪刮得卷了边，边角处还沾着冰碴，可那双翡翠色的眼睛依旧亮得惊人，此刻正牢牢落在林恩攥得发白的拳头上，仿佛能看穿他心底的自责。
“你在自责。”艾莉娅的声音很轻，却不是疑问句。她抬手拂掉林恩肩上的积雪，指尖掠过他的披风时，还特意避开了他手臂上的擦伤，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冰晶，“但马库斯的实力至少是域主级，还借了皇族的魔力加持，我们现在打不过他，不是因为你不够强，连德鲁伊议会里，能和域主级抗衡的长老都没几个。”
林恩的喉结动了动，想说“可我连保护同伴都做不到”，话到嘴边却被橡木的咳嗽声打断。“艾莉娅说得对……咳咳……”橡木勉强直了直腰，从怀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里面装着仅剩的暖身草，草叶已经有些蔫了，却还带着淡淡的辛辣味，“先含着，能缓点寒意，别冻坏了身子。”他把暖身草分别递给林恩和艾莉娅，递草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显然是伤口疼得厉害。
林恩接过暖身草，把叶片放进嘴里。辛辣的味道瞬间在舌尖散开，一股暖意慢慢从喉咙滑到胃里，像有一团小小的火在腹腔里燃烧，稍微驱散了些冻僵的感觉。
他看着艾莉娅把草叶含在嘴里时，睫毛轻轻颤动的模样，忽然想起刚才对战后自己说的那句“我的枯荣感应和植物操控还不够强”。
原来那句话，她一直记在心里。
艾莉娅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转身从背上的行囊里翻找起来。那行囊是星叶部落特有的蛛丝织成的，银灰色的蛛丝细密紧实，不仅防水耐磨，表面还织着淡淡的星辰纹路，即使在暴风雪里，也能隐约看到纹路在微光下流转，像是把夜空的碎片缝在了上面。
她指尖翻飞，从行囊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布袋是用柔软的月光草纤维织的，摸起来像云朵般顺滑，袋口还系着银色的细绳，绳结上挂着一颗极小的星辰碎石。
艾莉娅解开绳结，打开布袋，里面躺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
那石头是淡蓝色的，表面布满了细碎的纹路，那些纹路像是被人精心揉碎的星光，层层叠叠地嵌在石身里，即使在漫天风雪的昏暗里，也能透出一圈柔和的微光，像把一小片星空缩在了里面。
“这是星辰石。”艾莉娅把石头轻轻递到林恩面前，指尖碰到石头的瞬间，石身的微光似乎亮了一点，连周围的风雪都像是柔和了几分，“星叶部落的精灵，都是靠它感知星辰魔力的。我刚才想了想，你的枯荣感应能和植物沟通，能感知自然能量的流动，而星辰魔力其实也是天地能量的一种，或许，你能学会运用它。”
林恩小心翼翼地接过星辰石，掌心传来的触感让他愣了愣。
石头不凉不热，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暖意，像握着一小块融化的月光，连胸口的伤口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他抬头看向艾莉娅，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星辰魔力？我以前听母亲说过，精灵族的魔力都是和星辰绑定的，是部落的秘传，外人根本很难学会……”
“以前是，但现在不一样了。”艾莉娅蹲下身，让自己和林恩平视，翡翠色的眼睛里映着星辰石的微光，像盛着两团小小的星空，“马库斯要改造魔力掠夺器，等他完成的那天，整个大陆的魔力都会被他吸干，不管是精灵、德鲁伊，还是普通的人类，谁都逃不掉。所以现在，我们不需要‘外人’这个说法，我们需要的是能一起战斗的同伴。”
旁边的橡木靠在金属残骸上，虽然脸色苍白得像雪，却还是扯出一个笑容：“我之前和精灵族的长老聊过，星辰魔力和自然魔力其实有共通点，都是借天地之力，只是一个借的是星光的力量，一个借的是草木的生机罢了，你肯定能学好。”
林恩看着掌心里的星辰石，又看了看艾莉娅坚定的眼神，还有橡木带着鼓励的笑容，胸口那股闷得发慌的感觉慢慢散了些。
他想起母亲生前教他认灵植时说的话，那时候他才七岁，拿着一株枯萎的三叶草，急得快哭了，母亲蹲下来，握着他的手放在草叶上，轻声说：“林恩，植物不是死的，它们有呼吸，有情绪，你只要静下心，把自己当成它们的一部分，就能听到它们的声音。”
或许，星辰魔力也一样？
“那……我该怎么做？”林恩问道，指尖轻轻摩挲着星辰石的纹路，那些细碎的纹路像是有生命，在他的触碰下微微发热。
艾莉娅站起身，抬起手，指了指头顶的天空。虽然暴风雪还没停，但厚重的云层似乎稍微薄了些，能隐约看到一点星光的轮廓，像是被蒙在白色纱巾后面的灯，微弱却执着地亮着。“首先，你要放下心里的杂念。”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股暖流，淌进林恩的心里，“马库斯的威胁、过去的仇恨、对未来的担忧……这些现在都先放一放，就像你用枯荣感应和植物沟通时那样，把自己当成天地的一部分，而不是和天地对抗的人。”
林恩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
他闭上眼睛，握着星辰石的手微微用力，试着像感知植物那样，去捕捉周围的能量。
一开始，涌入意识的只有暴风雪的呼啸，风裹着雪粒砸在脸上的刺痛，脚下积雪融化后渗进靴筒的冰冷，还有远处金属残骸散发出的铁锈味，混杂着雪水的潮湿，一股脑地钻进鼻腔。
他体内的枯荣感应也在蠢蠢欲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触角在试探，想和积雪里藏着的耐寒苔藓沟通，想感知冰层下冻土的呼吸，甚至想唤醒远处被冻僵的灌木。
但林恩强迫自己压下那股冲动，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的星辰石上。
“想象一下，星辰石是一座桥。”艾莉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轻柔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却异常清晰，“这座桥能连接你和天上的星辰，你不用急着抓住魔力，先感受它的流动，就像感受溪水从指缝流过那样，不用刻意去留，只要跟着它走就好。”
林恩照着艾莉娅的话做，让自己的意识慢慢沉浸在星辰石的暖意里。不知过了多久，掌心的星辰石似乎真的有了变化。
石身里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有细微的能量在纹路里缓缓流动，那流动的节奏很缓，像山涧里的小溪，轻轻撞着石头的内壁，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叮咚”声。
林恩试着让自己的意识跟着那股流动走，意识像是被一股温柔的力量牵引着，慢慢往上飘，穿过呼啸的风雪，风雪的声音在耳边渐渐变远，最后只剩下一片安静；穿过厚重的云层，云层的潮湿感也慢慢消失，眼前只剩下一片深邃的黑。
突然，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包裹了他的意识。
那不是暖身草那种带着辛辣味的灼热，也不是篝火那种跳跃的暖意，而是一种极其柔和、极其安静的暖。
像母亲小时候把他抱在怀里时，胸口传来的温度，又像冬夜里盖着晒过太阳的被子，连每一根发丝都觉得舒服。紧接着，他“看到”了星星。
不是平时抬头看到的那种遥远的、微弱的光点，而是一个个带着柔和光晕的实体，它们在深邃的宇宙里缓缓旋转，洒下的光芒像是无数根银色的丝线，轻轻飘落在大地上，落在他的意识里，每一根丝线都带着淡淡的暖意，缠上他的意识时，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就是这样！”艾莉娅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不要抗拒，让星光顺着星辰石流进你的身体里，把它们当成你的朋友，而不是陌生的力量。”
林恩试着放松身体，不再紧绷着神经。很快，那些星光丝线就顺着星辰石，缓缓流进他的指尖。
一开始，指尖只是有点淡淡的痒意，像有几只细小的萤火虫在皮肤下爬，酥酥麻麻的；可没过几秒，那痒意就变成了一股暖流，顺着手臂往上走，流过肩膀，经过胸口时，他忽然感觉到胸口的伤口像是被温水敷过一样，原本隐隐的刺痛感瞬间减轻了大半，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他忍不住睁开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蓝光，那蓝光像一层薄薄的纱，裹在指尖，既不刺眼，又带着柔和的光泽，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像是和他的意识紧紧绑在了一起。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蓝光也跟着他的动作流转，甚至能在指尖凝聚成一小团光粒，像握着一颗小小的星星。
“成功了！”橡木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笑意，他甚至忘了伤口的疼，稍微直起身子，“我就说嘛，枯荣感应和星辰魔力能通，你看，这不就成了？”
林恩看着指尖的蓝光，心里又惊又喜。
他想起刚才和马库斯对战时，自己凝聚的机械金属藤蔓连对方的魔力波都挡不住，可如果能把星辰魔力和枯荣感应结合，是不是就能挡住马库斯的攻击？是不是就能保护艾莉娅和橡木？
“不过你别高兴太早。”艾莉娅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她笑着摇摇头，伸手拂掉林恩发梢的雪粒，“这只是最基础的感知，连入门都算不上。星辰魔力的运用分很多种。
比如凝聚成护盾挡住攻击，化成箭矢远程反击，还有最关键的，是和你的枯荣感应结合，让植物也能吸收星光的力量。”
林恩连忙收起指尖的蓝光，小心翼翼地把星辰石递还给艾莉娅：“我知道，我会好好学的，不会让你失望。”他的眼神比刚才亮了很多，不再只有愤怒和自责，多了些鲜活的希望，像雪地里刚冒芽的草。
艾莉娅接过星辰石，又放回那个月光草纤维的布袋里，重新系好银色的细绳，然后把布袋递给林恩：“这个给你，你带着它，平时赶路的时候也能练习感知。不过要注意，暴风雪会干扰星光的流动，所以练习的时候最好找个能遮风的地方，比如之前看到的那种废弃金属建筑，里面能挡住风雪。”
林恩接过布袋，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一块稀世珍宝。他把布袋贴身放好，布料贴着皮肤，能清晰感受到星辰石的温润，像是揣着一小片星空。他看向艾莉娅，认真地说：“谢谢你，艾莉娅。”
“不用谢。”艾莉娅摇摇头，转身帮橡木整理了一下披风，把他披风的领口拉高，挡住灌进来的风雪，“我们是同伴，不是吗？只有一起变强，才能阻止马库斯，才能守住这片大陆。”
橡木扶着金属残骸，慢慢站起身——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精神比刚才好了很多，腹部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赶路吧。”他抬头看了看天，“暴风雪好像小了点，再走一会儿，应该就能到林恩说的那个临时据点了。到了那里，我们就能生堆火，烤烤衣服，还能看看你父亲的日记，说不定能找到对付马库斯的办法。”
林恩点点头，快步走到橡木的另一边，扶着他的胳膊。
橡木的胳膊很结实，即使受伤了，也能感受到他体内蕴藏的德鲁伊力量。三个人重新走进风雪里，这次，林恩的脚步比刚才稳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踉跄。
他偶尔会悄悄用意识去触碰贴身的星辰石，虽然还不能像刚才那样凝聚出蓝光，但能感觉到石身里细微的能量在和自己的意识呼应，那种和天地能量连接的感觉，让他心里的不安慢慢消散，连风雪似乎都没那么冷了。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等我们到了腐骨山谷，找到守序派食人族，我就开始教你星辰魔力的基础运用。”艾莉娅的声音在风雪里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争取在去艾瑞丁森林之前，让你能凝聚出星光护盾，有了护盾，下次再遇到马库斯的手下，至少能多一分保障，也能让橡木少受点伤。”
“好。”林恩应道，抬头看向远方。
虽然眼前还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看不到尽头，但他知道，腐骨山谷就在前面，守序派食人族就在前面，阻止马库斯的希望，也在前面。他攥紧了怀里的父亲日记和星辰石布袋，脚步迈得更稳，和艾莉娅一左一右扶着橡木，三个身影在漫天风雪里紧紧靠在一起，朝着腐骨山谷的方向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