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在冰原上掀起漫天白幕，那雪片大得能遮住半张脸，刮在皮肤上时，不似雪花倒像无数把锋利的冰刃，割得林恩、艾莉娅和橡木裸露的脸颊又疼又痒，没一会儿，耳尖和鼻尖就冻得发紫。
三人刚从机械圣坛的死局里逃出生天，此刻正互相搀扶着，蜷缩在一截半埋在雪地里的金属残骸后.
那是旧时代机械文明留下的造物，曾几何时该是锃亮坚固的外壳，如今早已被数十年的风霜侵蚀得锈迹斑斑，红褐色的锈层像干涸的血痂般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金属肌理，唯有顶部还相对完整，勉强能挡住一部分斜扫而来的风雪。
林恩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刚才被马库斯那道凝聚着黑紫色魔力的掌风击中时，他只觉得一股灼热的力量撞进胸腔，如今那股痛感还未消散，反倒像有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嵌在骨头上，每喘一口气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一阵钝重的疼。
他忍不住弯腰扶住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有的刚碰到冻得僵硬的脸颊就凝成了细小的冰粒，有的滴落在脚边的积雪上，瞬间便融出一个小小的雪洞，又很快被新落的雪花填满。
但他没顾上自己的伤，反而先侧过头，目光穿过纷飞的雪幕看向身旁的橡木，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有些沙哑：“橡木，你怎么样？能撑住吗？”
橡木靠在冰冷的金属残骸上，脸色苍白得像脚下的积雪，连嘴唇都泛着青紫色，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干净的暗红色血迹，凝固在唇角，看着格外狼狈。
他刚才为了偷袭马库斯，强行催动了德鲁伊一族禁忌的“瞬发变形术”，本想化作巨熊扑杀过去，却没料到马库斯的反应速度远超他的预料，只是对方狠狠地踩在脚上，瞬间就被打回了人形，内脏也受了不轻的震荡。
听到林恩的问话，他勉强想扯出个“没事”的笑容，可嘴角刚一牵动，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带着胸腔的震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搅，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胸口，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连带着伤口都更疼了：“没……没事，老骨头还禁得住。就是……就是刚才变身的时候，魔力透支得太厉害，短时间内……怕是没法再召唤植物、变形了。”
艾莉娅立刻从随身的粗布布袋里掏出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指尖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寒冷中而泛红僵硬，打开油纸时，还能看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显然，她也还没从刚才机械圣坛里的激战中完全平复下来。
马库斯那压倒性的实力，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黑紫色的魔力翻涌时，连空气都仿佛要被撕裂，他们三个拼尽全力，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反倒落得一身伤。
她把油纸里的东西递到橡木手里，那是一小把晒干的暖身草，叶片呈深绿色，还带着淡淡的辛辣味：“先含着这个，能缓一缓，别咽下去，含到没味道了再吐掉。”
说完，她抬手理了理被风雪吹乱的银灰色长发，发丝上还沾着几片雪花，一碰到她的脖颈就化作了冰凉的水迹。
她的目光扫过林恩扶着膝盖的背影，又落在橡木按在胸口的手上，最后定格在林恩怀里紧紧攥着的那本棕色皮质日记上，语气凝重得像结了冰：“刚才我说的事，你们再好好想想。星叶部落的精灵们，还有橡木议会的德鲁伊，都是咱们能拉拢的力量。马库斯是阿斯托利亚的皇族权臣，手里握着皇家禁卫军，还有域主级的魔力，咱们三个就这么硬拼，根本不可能打赢他。”
林恩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雪，指尖触到皮肤时，冻得发麻，连带着指腹的触感都迟钝了几分。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日记，粗糙的皮质封面被他攥得温热，边缘因为常年翻阅而有些磨损，露出里面浅棕色的木浆纸。
这本日记里记载的魔力稳定装置数据，是马库斯最想要的东西，也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和马库斯抗衡的筹码。
只要马库斯得不到完整的图纸，就没法造出魔力掠夺器。听到艾莉娅的话，他缓缓点了点头，直起身时，胸口的痛感又加剧了几分，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用手肘抵了抵肋骨，像是想压住那股疼：“你说得对，精灵族擅长远程弓箭和自然魔力操控，德鲁伊能调动植物的力量防御，还能治愈伤员，这两种力量对咱们太重要了。但……”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被风雪笼罩的地平线，那里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雾，连旧时代废墟的轮廓都模糊不清，“星叶部落远在艾瑞丁森林的深处，橡木议会在巨石苔原，这两个地方一南一北，隔着上千公里的路程。咱们现在身上都带伤，暴风雪又这么大，要是先去其中一个地方，再赶去另一个，路上至少要耗费半个月的时间，咱们耗不起。”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几人心里仅存的侥幸。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马库斯已经找到了激活魔力掠夺器的核心部件“金属球”，只要再拿到这本日记里的完整装置图纸，就能把掠夺器改造完成。
一旦让他成功，整个阿斯托利亚大陆的非魔力者，还有精灵、德鲁伊这些魔力相对薄弱的种族，都会变成他榨取魔力的“容器”，到时候等待所有人的，都是被抽干魔力后死亡的结局。拖延一天，危险就多一分，马库斯的势力就会壮大一分。
橡木含着暖身草，淡淡的辛辣味从舌尖蔓延开来，顺着喉咙往下滑，在胸口处聚成一团微弱的暖意，刚才那阵撕裂般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些。
他靠在金属残骸上，目光落在脚边的积雪上，那里有他刚才咳嗽时滴下的血迹，已经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粒。听到林恩的顾虑，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有力了些：“我刚才跟你们提过的腐骨山谷，倒是在咱们现在的路线南边。从这里往南走，穿过这片冰原废墟，大概两天就能到。要是暴风雪能小一点，说不定一天半就能到。”
他顿了顿，想起德鲁伊长老当年跟他说过的腐骨山谷旧事，眼神沉了沉，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冷意：“腐骨山谷里的食人族分两派，一派叫‘噬魂派’，靠吸食其他种族的魔力为生，手段狠辣得很，他们还和马库斯的手下有过勾结，肯定是和马库斯一路人；但另一派‘守序派’不一样，他们只吃自然界的野兽，从不主动攻击人类和其他种族，还经常被噬魂派欺压，去年冬天更是差点被灭族，现在日子过得很难。”
“你的意思是，守序派有理由跟咱们结盟？”
林恩立刻抓住了重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胸口的疼痛都仿佛减轻了些。
他扶着金属残骸慢慢站直身体，目光转向艾莉娅，又落回橡木身上，语气里带着急切：“他们被噬魂派欺压，咱们要对付马库斯和噬魂派，确实是同一条战线，他们需要帮手对抗噬魂派，咱们需要盟友壮大力量，这是互相成全的事？”
“不止是有理由，是他们现在急需盟友。”
橡木咳嗽了两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残血，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我听长老说，去年冬天，噬魂派联合了附近的魔兽族群，想彻底消灭守序派，把整个腐骨山谷都占了。
守序派拼死抵抗，最后虽然勉强守住了山谷深处的‘骨藤林’，但族人死了大半，现在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还有些受伤的战士，根本没法再和噬魂派抗衡。咱们要是去帮他们，他们肯定愿意跟咱们结盟。”
艾莉娅抱着胳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里的箭囊。
里面的箭矢刚才在机械圣坛里用了大半，现在只剩下三支附着自然魔力的银羽箭，箭杆上刻着的精灵符文还泛着微弱的绿光，却让她心里格外不安。
她抬头看向林恩，眼神里带着思索，又带着几分犹豫：“如果先去腐骨山谷，确实顺路。而且守序派就在山谷里，不用像找精灵或德鲁伊那样，还要去部落或议会总部交涉。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节省下来的这几天，足够咱们后续去艾瑞丁森林和巨石苔原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软了些，带着几分稳妥：“我还可以用精灵族的‘星语’和守序派沟通，星语能传递咱们的善意，减少不必要的误会。毕竟食人族在外界的名声不太好，他们肯定会对咱们有戒心，要是直接动手，反而会把事情搞砸。”
林恩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也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了些。
他调动起体内微弱的“枯荣感应”，这是灵植家族独有的能力，能感知到周围植物的生命波动，甚至能通过植物判断方向。
四周的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安静了些，他能“看到”脚下雪层下，那些细细的耐寒苔藓根系，像无数条绿色的丝线，朝着南方缓慢地蔓延，那是他之前辨别方向时用到的线索，而腐骨山谷，恰好就在南方。
他还想起了父亲日记里的一句话，那是父亲在研究魔力稳定装置时写下的：“欲成大事者，当借势而为，聚沙成塔，不可仅凭一己之力。”
凯伦当年研究魔力稳定装置，本就是为了保护那些没有强大魔力的普通人，保护精灵、德鲁伊这些被皇族欺压的种族，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继承父亲的遗愿，把所有能团结的力量都聚在一起，对抗马库斯这个恶魔。
马库斯杀了他的父亲，诬陷他的母亲是“魔族奸细”，灭了整个灵植家族，现在还要用魔力掠夺器奴役整个大陆。
这笔账，他迟早要算。但他更清楚，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刚才在机械圣坛里，他们三个拼尽全力，艾莉娅的银羽箭射穿了马库斯的魔力护盾，却连他的衣服都没碰到；橡木化作杂草缠过去，反被他一脚踩得吐血；他用枯荣感应催动圣坛里的机械藤蔓，也只缠住了马库斯的脚踝片刻。
他们连马库斯一根手指头都没伤到，反而差点全军覆没。只有变得更强，只有找到更多盟友，才能真正打倒马库斯。
林恩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的迷茫和愤怒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掌心都因为攥着日记而冒出了细汗。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好，就这么定了！咱们先去腐骨山谷，找到守序派食人族，和他们结盟。等解决了山谷里的麻烦，咱们再分头行动。艾莉娅，你回星叶部落，说服精灵族的族长出兵；橡木，你去巨石苔原，联系德鲁伊议会的长老们；我会带着父亲的日记，继续寻找魔力稳定装置的其他线索，防止马库斯先找到完整的图纸。”
“分头行动？”橡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一步，却因为伤势太重而踉跄了一下，林恩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橡木抓住林恩的手腕，语气急切得像要冒火：“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马库斯肯定在到处找你，你手里的日记是他的心头肉，你单独行动，万一遇到他的手下，或者直接遇到他……”
“放心，我有分寸。”林恩打断了橡木的话，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父亲的日记，手指轻轻拂过封面上的磨损处，像是在安抚一件珍宝。
他缓缓翻开日记，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机械装置图纸，线条有些潦草，旁边用父亲熟悉的字迹写着“隐匿符文，机械遗族秘传，可隐藏魔力波动，需枯荣感应激活”。
“父亲在日记里提到过，机械遗族有一种特殊的符文，能隐藏物品的魔力波动。我之前在圣坛里试过一次，用枯荣感应激活符文后，日记的魔力信号就消失了，马库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艾莉娅和橡木脸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安抚，又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坚持：“而且你们回部落和议会，也需要有人牵制马库斯的注意力。我带着日记行动，正好能把他的目光引开，给你们争取时间，要是咱们三个走在一起，马库斯反而更容易找到咱们，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艾莉娅看着林恩坚定的眼神，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林恩的肩膀，指尖的冰凉透过衣服传到林恩的皮肤上，却带着一丝暖意：“那你一定要小心。星叶部落的精灵们对阿斯托利亚皇族本来就有不满。十年前皇族强行征用了艾瑞丁森林的一半树木，用来制作魔力武器，族里很多人都记着这笔账，我会尽快说服族长出兵。等我那边有消息，就用星语传信给你，星语的波动你用枯荣感应也能能感知到，马库斯听不到。”
橡木也点了点头，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他知道林恩的计划是目前最稳妥的。
他松开林恩的手腕，指腹在林恩的袖子上蹭了蹭，像是在确认什么：“我会跟德鲁伊议会的长老们说明情况，他们当年和灵植家族有过交情，凯伦还帮议会改良过‘植物治愈术’，长老们肯定不会坐视马库斯胡作非为。你要是遇到危险，就用枯荣感应联系附近的植物，我能通过植物的波动感知到你的位置，德鲁伊和植物的联系，比你想象的更紧密。”
林恩心中一暖，看着身边的两个同伴。
从艾瑞丁森林的初遇到现在，他们一路并肩作战，从机械圣坛的死局里逃出来，从互相提防到彼此信任，早已不是简单的盟友，而是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
他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却又格外清晰：“好，咱们一言为定。”
不知何时，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北风的嘶吼变成了低沉的呜咽，漫天的雪片也稀疏了些，天边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灰白色光芒，像蒙着一层薄纱，远处旧时代废墟的轮廓也清晰了几分，能看到几根高耸的金属立柱，顶端早已锈断，像插在雪地里的残剑。
林恩扶着橡木的胳膊，艾莉娅走在前面，手里握着那把银色的长弓，小心翼翼地用弓箭拨开挡路的积雪和断裂的金属碎片。
那些碎片上还结着厚厚的冰壳，被弓箭一碰，就“哗啦”一声掉在雪地里，碎成好几块。三人互相支撑着，慢慢从金属残骸后走出来，朝着南方，腐骨山谷的方向望去。
尽管此刻眼前依旧是茫茫白雪，只有远处模糊的废墟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但林恩的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路线图。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比之前更难走：腐骨山谷里弥漫的瘴气能腐蚀魔力，守序派食人族可能会对他们充满戒心，马库斯的追杀说不定就在身后，还有无数未知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走吧。”林恩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他率先迈出脚步，踩在厚厚的雪地里，积雪深到脚踝，每一步都要花费不小的力气，脚印在雪地里陷得很深，雪粒从鞋边簌簌滑落。他回头看了一眼艾莉娅和橡木，见他们正跟上来，便又转过身，朝着南方继续往前走：“先去腐骨山谷，找到守序派。等咱们集结了足够的力量，再回来找马库斯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