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这么认为。”
安东望着前方严阵以待的佣兵,摇了摇头。
“为什么?”伊索尔德愣了愣,有些困惑。
“当然是因为你喽,我亲爱的冰霜公主殿下。”
安东笑了笑,“在雪山那边,李骅可是亲眼目睹了你的强大力量。除非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又或者他手下的人全都活腻歪了,不然谁想抢着上来送死?”
“能摆出这副架势,只证明一件事,有比李骅权限更高的人,接管了佣兵团。”
安东不再多言,扬起手臂,勒紧缰绳,轻踢马匹,不紧不慢地向着强弩手方阵走去。他既没有拔出冥犬,也没有挥出锁链,只是挺起胸膛,径直走到佣兵们面前。
果然,随着他的逼近,那些弩手们开始面面相觑,手指扣在扳机上,却因为没有得到明确的命令,而始终没有动手。
人群犹如被无形之手拨开,不由自主地向两侧散开,为安东让出一条通路。
“真令人怀念啊……”
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从迎了上来,他一身朴素的灰袍,袖口处打满了补丁,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眼窝深陷的脸庞,那双小小的眼睛里满是精光,不知正在心底盘算着什么。
即使记忆已然破碎,安东也还认得这个人。
帝都暗巷里,少年如熊熊野火般的决心。
营地篝火前,青年如震震雷霆般的誓言。
漫天的风雪中,他们肩并着肩,攀越索莫雪山。
轰鸣的炮声中,他们背靠着背,血战高崖城头。
“艾德蒙·马什。”
安东喃喃说道,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安东爵士,好久不见。”
艾德蒙·马什微微躬身,“富勒伯爵听闻,您和银锤佣兵团之间闹了些误会。特意派遣我前来调解,以免耽搁了爵士您的大事。”
他声音平稳,一字一顿,毕恭毕敬,却也满是疏离。
“你让他们摆出这个架势,”安东皱起眉头,目光扫过依旧持弩警戒的士兵,“是想要恐吓我吗?”
“并非如此,爵士。”巫师垂下头,语气依旧恭敬,“只是最近高崖城周围并不太平。他们可能误以为您是哪伙流窜的匪徒,比如……那伙据说屠灭了冬心镇的强盗团伙。”
“哼!”安东冷哼一声,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他利落地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绳丢给近旁的一名弩手,“看好我的马!”
那名弩手愣了愣神,有些无措地看向艾德蒙。
只见巫师转过头来,冷冷地提醒道:“安东爵士的命令,你没听见吗?”
弩手浑身一颤,连忙点头,再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牵过那匹小马,向棚屋走去。
“你说凑不凑巧,艾德蒙,”
安东突然迈步上前,猛地搂住巫师的肩膀,“我依稀记得,你和我是一同从帝都出发的。可在半路上,就在我遇上这伙银锤佣兵团之前,你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双眼死死盯着艾德蒙,“怎么?难道瓦伦蒂娜殿下,有特别使命单独交给你吗?”
“确实如此。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爵士。”
巫师淡淡地说道,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我记得……自己走之前,应该跟您汇报过此事。您……还记得吗?”
当然不记得了……
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浓郁,手臂也搂得更紧了,几乎让艾德蒙感到呼吸有些困难。
“无论你有没有汇报过,艾德蒙,事实就是——银锤佣兵团,就是在你走之后才出现的,他们袭击了我的车队,杀死了所有人,还差点要了我的命。而现在,你又恰巧跟他们混在了一起,你说说,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呢?”
安东眯起眼睛,他清楚,虽然佣兵团当时受雇于血族,但通过从露娜和李骅那里了解的信息,是有人向血族提供了假消息,又向露娜引荐了正在受高崖城庇护的银锤佣兵团。
这个人,按瓦伦蒂娜的说法,正是眼前的艾德蒙·马什。
“爵士,我知道您怀疑我。”巫师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会向您解释清楚的。不过在叙旧之前……”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安东身后的几人,“能为我介绍介绍这几位新朋友吗?”
安东扬了扬眉头,并没有拒绝。
“这位是阿隆索·吉哈诺爵士,”安东撇了撇嘴,“来自栖木堡,听闻他的封君处境不妙,想为此出些许力气。”
阿隆索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幸会,吉哈诺爵士。”艾德蒙挤出一丝笑容,“您的忠诚值得嘉奖。”
“伊索尔德,我的侍从。”安东继续介绍道,“从蕾雅那里借来的人手。”
伊索尔德面无表情,苍蓝色眼眸里满是寒意。
“我的荣幸,女士,”艾德蒙微微鞠躬,“安东爵士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居然能挑中您这样的美人同行。”
随即,他转向跟在最后的塞西莉亚,“那这位小姐是?”
“我叫赛琳娜,大人,”未等安东开口,塞西莉亚已抢先一步,她挤着嗓子,用沙哑的声音答道,“是高崖领本地人,安东老爷请我作为向导,带他们熟悉这里的山路……”
“有趣。”巫师眼神微微闪烁,显然并不相信塞西莉亚的说辞,“我真没想到……安东爵士居然连向导……都找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
“谢谢夸奖,老爷。”塞西莉亚拉紧兜帽,深深鞠了一躬。
巫师似乎还想再盘问几句,但安东已经狠狠将他拽住:“别浪费时间了!艾德蒙!你今天要不给我解释清楚,我可不会放过你!”
“爵士,稍安勿躁。”艾德蒙环视四周,招呼从营地里赶来的李骅,这位年轻的异乡人点了点头,迅速拉开一处帐篷的帘布,对着两人做出个“请” 的手势,眼神扫过安东,带着些许担忧。
“请诸位在外面暂歇片刻吧。”艾德蒙对伊索尔德等人说道,与安东一同进入了帐篷。
李骅拉起厚重的帘布,也默默地退了出去,将空间完全留给两人。
帐篷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矮桌和几个坐垫。艾德蒙席地而坐,而后抬起眼睛,露出微笑:
“爵士,我知道您在心里怎么想我。”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您或许会觉得,我就是幕后的主谋,是我背叛了您,策划了所有的一切。”
安东俯视着他,没有坐下,而是缓缓逼到他身前。
“幸好,”艾德蒙饶有兴致地瞥向安东腰间的冥犬,“您没有一见面就拔出它。”
他嗓音里充满了试探,“又或许……它在您手中,只是一把朽烂的破剑?”
“怎么?”安东的手摸向腰间,声音冰冷刺骨,“你想试试吗?”
“我们从来不是敌人,爵士。”艾德蒙突然摇了摇头,低声感慨道,“是您,一手将我从帝都肮脏的贫民窟中提起,给了我改变命运的机会;是您,和我并肩作战,从帝都一直行进到北境的雪原;也是您,教会了我在这残酷世界上立足的根本——力量。”
“我也想追随您一辈子,爵士。”艾德蒙的声音里难掩苦涩,“可我……不得不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安东讽刺道,“是富勒伯爵?嘉尔曼·卡蒂亚?还是你又从哪里找到了新主子。”
艾德蒙抬起头,直视着安东的眼睛:
“爵士,我们从来只奉一个人的命令。”
“那就是瓦伦蒂娜女大公。”
他顿了顿,眼神毫不躲闪:
“是她,命令我寻找机会解决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