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人抵达最近村庄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屋舍镀上一层金边,村庄里行人稀疏,偶尔有几个农夫扛着农具匆匆走过,看向三人的眼神里满是好奇。
塞西莉亚的神情已恢复如初,仿佛昨夜那场情绪崩溃只是安东的错觉。
此刻,她正安安静静坐在伊索尔德身后,那双琉璃色眼眸不时瞥过安东,还未等安东察觉,就又将小脸深深埋进女骑士的秀发中,轻轻蹭了蹭,像只试图掩盖气息的小兽。
“有人在跟踪我们。”
伊索尔德微微侧头,向安东低声提醒道。
是的,空气中隐约有血腥味流动,安东能感觉到,背后有视线在蠢蠢欲动。
很显然,是富勒伯爵的手下。
安东皱了皱眉头,虽说行踪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但他没想到,刚刚踏入高崖领的地界,那位伯爵大人的猎犬就已如影随形,嗅着味道追了上来。
“要解决掉吗?”伊索尔德问道。
“不,”安东摇了摇头,“就按原计划行进吧,不要轻易给富勒伯爵留下口实。”
他将目光扫向路边一间斜挂着木头招牌的小酒馆,语气刻意放松下来,“走了半天,两位尊贵的小姐,有兴趣陪我共进晚餐吗?”
话虽如此,但小酒馆提供的食物口味实在不敢恭维——黑面包硬得像石头,炖肉汤则根本捞不到肉,味道寡淡。
然而,更让人不适的是那些聚集在酒馆里的闲汉,他们的目光,从伊索尔德踏入酒馆的那一刻起,就牢牢黏在她身上,女骑士那曲线曼妙的身姿和冷艳的容颜显然赢得了过多的关注,但那关注只是贪婪、渴望与毫不掩饰的淫邪,若不是忌惮她身旁那位全身覆甲的黄铜骑士,恐怕早有人按捺不住上前搭讪了。
安东无视了那些令人不快的视线,他将硬面包在肉汤里泡了泡,随意开口问道,“塞西莉亚小姐,在这附近,你还有什么亲戚或者可以投靠的人吗?”
“怎么?准备抛下我了吗,爵士?”
少女正小口啜饮着清水,闻言,她伸出手,轻轻攥住了安东的手腕,“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个疯疯癫癫的女孩,对吗?”
并不只是……安东想,还多少有点狂热和邪恶,足以令任何人感到不安。
“你突遭变故,年纪又轻,”安东摇了摇头,“或许并不适合这场旅行。”
“爵士……”塞西莉亚看向他,声音有些哀婉,“你不明白,秘银之匙……它给予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是我无论如何,也绝不能放弃的。”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安东,“我无法完全破译那些残留的记忆碎片,但我知道,冥冥中的指引告诉我,只有你……只有你能带我找回钥匙,也只有我,可以拯救你性命。”
“我的性命?塞西莉亚小姐,我们根本不熟……”
不,我已经认识了你十二年。
这十二年里,我日日夜夜忍受着你的折磨……
在那混乱的记忆迷宫中,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你的话语,你的气息,你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光彩夺目,一点点将我的内心蚕食。
塞西莉亚压低声音:“我愿意向你分享成为神只的道途,哪怕你只当作是疯言疯语。”
她顿了顿,眼神异常认真,“我也可以做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喉舌。我甚至……可以将银之匙的力量,分享给你!”
“安东爵士,你难道没有想穿梭的过去?想拯救的人?想挽回的事吗?”
“秘银之匙,”一直沉默的伊索尔德突然抬起头,开口问道,“真的能让灵魂返回过去吗?”
还未等塞西莉亚回答——
“哐当!”
酒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人粗鲁地撞开,一个胡子拉碴、浑身酒渍的骑士闯了进来。他脚步虚浮,醉醺醺地扑到吧台前,看也不看,一屁股就坐在矮凳上。
“弟……弟兄们!”骑士打着酒嗝,含糊不清地嚷嚷道,“你们知道帝都的酒吧为什么……嗝……只设长椅吗?”
吧台后面,正在擦拭酒杯的矮人酒保脸色瞬间涨红,他“砰”地一声将酒杯砸在台面上,“该死的,再敢来,我就砸碎你这颗灌满马尿的蠢脑袋!”
“天啊!您在这儿!”
骑士仿佛才看到矮人酒保,他夸张地蹲下身子,视线与吧台齐平,嬉皮笑脸地说道,“您太低调了,先生,我不弯腰,根本都看不见您……至于帝都的酒吧为什么只设长椅……嗝……没错!因为帝都的酒保怕客人喝醉了,会分不清矮人和矮凳!哈哈哈哈哈!”
酒馆里传来几声稀稀拉拉的笑声。
“这里不欢迎你!‘酒鬼爵士’!”矮人酒保咬牙切齿。
“那我只能换个桌了。”“酒鬼爵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醉眼朦胧地扫视酒馆,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安东一行人身上。
他眼睛一亮,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诸神啊!”骑士夸张地叫道,目光在伊索尔德和塞西莉亚脸上来回游移,“为什么索拉和阿尔莫娜会同时在凡间会晤?难道她们要争抢同一位美男子吗?”
他完全无视了三人警戒的目光,自顾自地拉开他们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身体前倾,带着浓重的酒气对安东说:“好骑士……我要是您,想同时应付好这两位,我就得求恶魔让自己长出两根……”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死死盯住安东身后行囊里的那把七弦琴。脸上的轻浮和醉意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其复杂的神情——终有所获的喜悦、深不见底的悲伤,以及火山喷发般的震怒。
“为什么……”
骑士猛地起身,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一个醉汉,他“哐啷”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尖颤巍巍地指向安东的鼻尖。
“团长的琴,奥黛特女士的琴……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他嘶声吼道,眼中血丝密布,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