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雅，你说什么？你已经见过嘉尔曼·卡蒂亚了？”
蕾雅的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她轻轻抬手，止住了安东的话头。
“是的，安东爵士，我觉得有必要告知你。”蕾雅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大厅里激起无声的涟漪。
“但她并非传闻中的恶魔，相反，她真心希望这场婚礼能够顺利举行。嘉尔曼说，只有南北两方贵族真正和解，这片土地才能从战争的创伤中喘息过来。”
她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安东攥紧拳头。
蕾雅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安东和伊索尔德，补充道：“而且，她也说了和你们类似的话，让我注意安全，小心陌生的面孔。”
“她……有没有具体提到死灵术士？或者某些非人的威胁？”安东皱紧眉头。
蕾雅偏头思索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或许提过吧。但我并不太担忧这些。”
她的视线转向如冰雕般伫立的伊索尔德，语气里充满了信任，“我相信伊索尔德会保护好我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女骑士站起身，她苍蓝色的眼眸迎上蕾雅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当然会竭尽全力。但是，蕾雅小姐，即使是我也总有……力所不及之处。”
“不是还有小伊吗？”蕾雅忽然笑了笑，她看向门口的方向，“你的妹妹，我的贴身女仆伊格妮丝。”
“你知道吗？安东爵士，小伊吹口气就能点燃壁炉，被我发现了还会红着脸狡辩，说什么‘诸神保佑，小姐您都累出幻觉了，赶紧去休息休息吧’……”
她对着安东眨了眨眼，“而且小伊可比她姐姐要可爱得多，从来不会把报酬挂在嘴边。”
或许她真是条玫瑰色鳞片的火龙，安东想，那伊索尔德就是……
蕾雅看向安东，语气真挚：“而且，现在安东爵士你也来了，这更让我安心了。”
安东手按胸口，微微欠身，“蕾雅，我将竭尽全力，护卫你和坚石城的安全。”
蕾雅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挺起了胸膛，领主的威仪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我明白，无论暗中藏着多少敌人，我都不能公开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就算要哭……也只能蒙在被子里哭……因为我是卡洛斯家族的长女，是坚石城的代理人，是弟弟的榜样，是子民的领袖，是绝对不可以倒下的人！”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轻轻攥了攥安东的手腕，动作很快，刚刚触及便迅速分开，“安东爵士，阿尔瓦罗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知道他一直很敬重你。”
安东的身体微微一僵，但他很快稳住了情绪，低声说道：“蕾雅，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为了不让类似的悲剧重演。”
伊索尔德摇了摇头，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我相信你能做到。”
蕾雅挥手打断了她，目光坚定地扫过安东和伊索尔德，“我也相信你们各位。因此，整个坚石城都将对你们开放，我的信任亦然。”
她提高了些声音，“伊格妮丝！”
大厅门应声而开，那位红发女仆安静地走进来，垂首等候命令。
“带安东爵士和露娜小姐去客房安顿，挑最好的房间，天色不早了，大家都需要休息。”蕾雅吩咐道，她的脸上又溢出深深的疲倦。
伊格妮丝点了点头，向两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走出会客厅，穿过依旧昏暗的长廊，只有伊格妮丝手中提灯散发出一小团光晕，驱散着夜晚走廊里的阴冷和黑暗。
蕾雅的态度，安东想，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释然，这可并不容他乐观……
走在前面的伊格妮丝忽然放缓脚步，轻声开口问道：“安东爵士，我姐姐，她和你们透露了多少？”
安东回过神来，斟酌着用词，“并不多。主要是关于蕾雅小姐的事。”
伊格妮丝只是有些凄苦地摇了摇头，火红色的发丝在灯影下微微晃动。“对姐姐来说，那已经足够多了。”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安东，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我知道姐姐行事过于强硬，希望您能对她稍微宽容些……姐姐她一直都很可怜的。”
旁边的露娜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还可怜？她吹口气就能把我冻成冰雕！”
伊格妮丝转过头，看着露娜，非常认真地叹了口气，那神态像个小大人：“正因为如此，姐姐她才可怜啊。”
露娜被她这话噎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再反驳，只是赌气似的抱起了胳膊。
“恕我好奇，伊格妮丝小姐，你和伊索尔德……为什么这么执迷于蕾雅的安危？”安东问道。
“我只是想帮姐姐的忙。”伊格妮丝愣了一下，“至于姐姐，你想了解得亲自去问她……”
女仆将两人引至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安东爵士，这是您的房间。”
她又指向走廊对面另一处背光的房间，“露娜小姐，您的房间在那里，太阳光照不进来，希望您能休息得好。两位如果有任何需求，摇响门内的铃铛即可，我会尽快赶来。”
“谢谢你，小松鼠！”露娜打了个哈欠。
坚石堡仿佛一头陷入沉睡的巨石怪兽，唯有寒风穿过甬道时，发出呜咽般的嘶鸣。送走伊格妮丝，安东简单清洗了一下，躺在坚硬的床榻上，白日里的纷乱信息——伊索尔德的过去、死灵术士的集会、蕾雅的释然、嘉尔曼的阴谋——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的思绪，让他难以入眠。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
那歌声，又响了起来。
婉转、空灵、悠扬，歌声穿透厚重的石墙，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旋律古老而陌生，歌词模糊难辨，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
是嘉尔曼·卡蒂亚。
安东猛地从床上坐起，悄声走到窗边，对面隐约传来吸血鬼少女轻微的咕噜声，看来露娜已沉入了梦乡。
他用手指轻轻拨开窗帘一角，目光如鹰隼般投向城堡下方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庭院。
歌声袅袅，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但他知道，她来了，就在附近，如同幽灵般萦绕着这座古老的坚石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