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炽烈，蒸腾起层层的热浪。安东勒住缰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路边停驻的简陋篷车和那几个蒙着肮脏黑布的铁笼。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牲畜的膻味，还有一种绝望的甜腥气。
旅行商人……不，是奴隶贩子。
身旁引路的村民有些犹豫，片刻后他鼔起勇气向前，“阁下，帝国已经下令禁止人类奴隶贩卖……”
“我们有费尔南多伯爵特许！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在这多管闲事！”几个满脸横肉的护卫立刻围了上来。
安东无奈地摇了摇头，拍马上前，将村民护在身后，他不紧不慢地抽出委任状，朗声说道∶“摄政大公有令，帝国境内，任何人都有权力和义务制止人类奴隶贩卖行为！”
“而我……”他顿了顿，居高临下地扫视众人，“便是她的全权特使！”
旅行商人拔开身前的护卫，有些迟疑地凑到近前，他仔细读完委任状，脸上顿时挤出了谄笑。
“哦哦哦当然，尊贵的大人！谁都知道是摄政亲自下的禁令，禁止人类奴隶买卖。愿诸神保佑我们仁慈的摄政、现世的圣人、美惠的女神！愿她再统治我们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直到世界末日降临！”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
安东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指尖轻轻敲击着腰间的剑柄：“但只限我们‘高贵’的同胞，不是吗？你的‘货物’……想必都是些诸神诅咒，活该下九层炼狱的怪物喽？”
“大人明鉴！”商人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迫不及待地掀开第一块黑布。
“瞧瞧这些地精！肮脏、下贱、不知廉耻！是所有高贵夫人小姐们的噩梦！要是不幸在野外孤身遇上，啧啧，你只能祈祷莫维登祂老人家腿脚足够利索！”
铁笼里，几只叽里咕噜不停的矮小生物佝偻着身子，它们浑身无毛，土黄色的皮肤上满是癍癞，正不断发出意义不明地嘶叫。
安东皱了皱眉头，看向笼中的几只地精，此时它们已扑在铁栏上，对着眼前两人如蠕虫般不停律动着，“真会有人买这玩意？”
商人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容，压低声音：“嘿嘿，大人您是正直的绅士，自然不懂……有些高贵的夫人嘛，生活太安逸，就喜欢找点野性的刺激。还有些老爷，迷信东方的食补理论，觉得这玩意儿能壮阳……”
他顿了顿，又换上正经面孔，“当然，晨星堡的银矿才是大头！这些畜生，皮实耐操，专门训练来干最脏最险的活儿，死了也不心疼，成本嘛，嘿嘿，几只老母羊就够它们乐呵了！”
他麻利地掀开第二块布，露出一个毛发雪白、肌肉虬结的巨汉。
“您瞧，这是兽蛮人，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天生的嗜血狂徒，经过训练可以担任保镖或者护卫。”
兽蛮人低哼一声，血红的眼睛狠狠注视着笼前的两人，龇了龇嘴，露出弯刀般的獠牙。
“保镖？护卫？难道不怕他先把主人撕了？”安东问道。
商人拍着胸脯，一脸自信：“大人小看驯兽的本事了！再凶的野狗，鞭子够狠，肉骨头够香，也得摇尾巴！这些蠢货也没啥两样，无非就是……”他做了个挥鞭的动作，又做了个喂食的手势，嘿嘿直笑。
安东的眼底掠过一丝厌恶，他不再理会兽蛮人的咆哮，目光投向第三个笼子。
商人立刻会意，献宝似的拉开第三块布：“大人好眼力！这才是上等货色！瞧瞧这脸蛋！这身段！”
笼中少女上身穿着妖冶的紧身胸衣，下面则艳丽的长裙，裙腰低至胯骨部位，雪白纤细的腰腹裸露在外，在日光下映出诱人的光泽，而那修长的……安东眼神一凛，发现女孩下身是盘绕的蛇尾，
“这是蛇人？”
女孩抬起头，这是一张令人惊艳的面孔。她眉毛弯长，鼻梁高挺，睫毛又弯又翘，眼睛大而明亮，眸子是翡翠的颜色，唇线柔和，嘴角上挑，带着一丝娇媚的笑意。女孩轻启丹唇，吐出细长分叉的舌头，低声嘶鸣着。
“大人识货，这是赛万庭的蛇女，哎呦，可贵一条了。”旅行商人捶胸顿足，仿佛在痛惜成本，“这条是专门给伯爵老爷订的，您猜猜老爷出多少钱？”
“费尔南多伯爵还好这口？”安东无心猜谜，摇了摇头问道。
“嘿！据说只有试过的人，才懂得那种紧致感。”旅行商人啧啧有声，“伯爵老爷是拉屎都能拉出白银的大贵人，金口一开就是一百克伦白银！”
是吗？我可是值一千克伦呢……安东笑了笑，不再言语。
这无声的嘲讽，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
他不再看那价值百金的蛇女，目光转向队伍末尾一个盖着厚厚油布的小铁笼。那里异常安静，听不见一点声响。
“那里面是什么？”安东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
商人撇撇嘴，一脸嫌弃：“路边捡的破烂货，半死不活了，不值钱。要不是受了重伤，倒是稀罕——活的吸血鬼啊！可惜了！”
“吸血鬼？”
安东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翻身下马，走到笼边，动作看似随意地掀开油布一角。
里面是一个浑身红肿的人形生物，她的皮肤仿佛被烈火灼烧过般，满是水泡，紧紧绷着，颜色如同烧熟的龙虾，上面布满了紫黑色的斑点。
“她晒了太久太阳了，大人。”商人有些可惜地砸了砸嘴，“我还没见过生命力这么顽强的怪物，脊柱被银箭射中，还能扛着阳光赶路，我在大道边发现这家伙时已经快不行了。”
是露娜，安东蹲下身子，她嘴唇已被灼得皲裂，露出雪白的獠牙，眼皮已然不见，猩红的瞳孔紧紧缩着，如同两点小小的针眼。
看见安东，吸血鬼的瞳孔只微微一颤。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和无法言喻的痛苦。
“你准备怎么处理她？”安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站起身，转向搓着手的商人。
“这样子可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了，晨星堡大教堂或许会收……”旅行商人思考道。
“教堂？”
“是的，上火刑架，一般公开处刑恶魔可是能骗……呃，感召不少善客们捐款呢。”旅行商人说道，“可惜这副模样，就算绑火刑架上也没啥看头，该怎么说呢？就得烧那种妖冶艳丽的吸血鬼才有效果……这品相，顶多能卖一个纹章币吧？”
一个纹章币？
安东不禁有些好笑，甚至买不来一只能下蛋的母鸡，那个满是自信、挥手就是一千克伦的吸血鬼少女，会预料到自己沦落至今天这个地步吗？
“我出一个纹章币，你愿意卖吗？省得还要拖去晨星堡。”安东问道。
商人一愣，狐疑地打量他：“您要？这……这是为什么？”
安东猛地转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眉毛高高扬起，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充满了嫉恶如仇的愤慨：
“诸神在上！您居然问为什么？哪位正直的骑士不痛恨这类吸食人血的邪魔？愿胡斯特拉见证我的怒火！让这怪物在火刑架上灰飞烟灭？太便宜她了！”
他猛地指向笼中几乎不成形的露娜，语气斩钉截铁，“你看见她脊柱上那颗银箭了吗？那就是我的杰作！我追踪这头恶魔整整三个月！眼看就要将它彻底净化，却让它狡猾地逃了！没想到，诸神的荣光终究让其无所遁形，沦落至此！瞧，这就是恶魔应得的下场！”
笼中的“烂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
商人脸上瞬间堆满了敬畏和谄媚：“啊，大人，愿诸神保佑您这样虔诚的圣徒！”
他眼珠一转，贪婪的本性立刻占了上风，伸出三根油腻的手指，“三枚纹章币！大人，您看，我捡到她，运她回来也费了不少功夫……”
“你说只收教会一枚？”
“教会是教会，您是您，大人。”旅行商人露出油滑的笑容，“教会一直在那里，一直和我有生意做，可下次和大人重逢，就不知何时了……”
安东狠狠地瞪了眼商人，咬了咬牙，仿佛在强忍怒火和肉痛：“两枚！多一个子儿都没有！或者我现在就送她去下九层烈狱！”他的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成交！成交！”商人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成交的喜悦取代，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大人，两枚纹章币！她是您的了！祝您……呃，狩猎愉快！”
安东冷哼一声，动作利落地从钱袋里摸出两枚纹章银币，看也不看扔向商人。
银币在空中划出两道微弱的弧光，商人手忙脚乱地接住，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安东展开油布，将笼中吸血鬼层层裹紧，轻轻地放在马鞍后。
马蹄碾过尘土，阳光依旧毒辣，安东翻身上马，将商人喜滋滋地道谢、地精的咕哝、兽蛮人的低吼以及蛇人女孩的嘶鸣声，渐渐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