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锋都，万宝楼的门扉在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拍卖场内的喧嚣与无数道复杂的目光。
夕阳的余晖泼洒在街道上，林霄深吸一口带着一股铁锈的空气，连日奔波积攒的疲惫与被莫名伏击的郁气，竟随着王璧那张酱紫扭曲的脸，一扫而空，真真是神清气爽。
“林老弟！留步！留步啊！”
未及走出百步，那如同擂鼓般的大嗓门便自身后追来。
龚正大步流星，虎虎生风，脸上洋溢着毫不作伪的痛快，那爽朗的笑声甚至震得路边悬挂的金属招牌嗡嗡作响。
“哈哈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解气！王璧那小崽子，仗着他爷爷，平日里眼珠子都长在顶门心上！今天那张脸，啧啧，从得意到猪肝红，再到死灰白……，比他妈的变戏法还精彩！来来来，不醉不归！今儿这酒，老哥我请定了！”
不由分说，这位豪气干云的“锋虎”揽着林霄，招呼着正揉着肚子叫饿的石大壮和安静跟随的苏小小，熟门熟路地再次踏入万宝楼。
这一次，却非寻常入口，而是径直拐向守卫森严的内部通道，踏上了仅供贵宾使用的灵玉阶梯。
与别层卖场的喧嚣和展示区的琳琅满目不同，万宝楼的这一层别有洞天。
踏入贵宾厅的刹那，喧嚣彻底隔绝。
这里被分割成一个个静谧的雅间，装饰典雅华贵，墙壁上悬挂着散发柔和灯光的白玉灯盏，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檀香。
透过巨大的琉璃窗，可以俯瞰小半个百炼锋都那金属与岩石交织的奇异景致。
龚正显然是此地的常客，挥手招来侍者，熟稔地点了一桌赤砂界的特色菜，什么“炭烤岩背兽肋排”、“流火之川特产的熔心菌”、“金煞淬炼过的铁芯竹笋”，又豪气地要了几坛据说以地火淬炼的“烈火烧”。
酒菜上桌，香气四溢。
奔波劳碌数日的三人，腹中早已空空。此刻美食当前，也无需客套。
石大壮抓起一条比他手臂还粗壮的巨骨肋排就大快朵颐，苏小小则在林霄示意下，慢条斯理的品尝起了熔心菌片。
林霄也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煞铁芯笋送入口中，口感脆韧，确实不同凡响。
推杯换盏间，气氛愈发融洽。
“龚大哥，不瞒你说，我这还是头一回见识万宝楼这般气象。这一层的菜肴滋味绝佳，当真了得！”林霄不由感慨。
龚正撕扯着肋排，闻言含糊笑道：
“林老弟好眼力。万宝楼可是‘百味争鼎’的常驻主办方之一，能在这‘百膳阁’掌勺的，无不是从上界大赛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老哥我走南闯北，也算尝过些珍馐，万宝楼这手笔……嘿嘿，别处还真难比拟。寻常金丹修士，若无引荐，怕是连这层的门都摸不着。”
林霄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盏，目光掠过窗外那座奇异的钢铁之城，“万宝楼分号遍布五界，底蕴如此深厚，想必并非寻常商贾之道？”
“老弟这话，可算问到根子上了！”龚正灌下一大口烈酒，胡须上酒渍淋漓，“万宝楼的根脚，深着呢！传闻其创楼老祖，凭一部失传的《万宝鉴古诀》，能洞悉万物本源，辨识诸天奇珍，这才打下了千年基业。他们乃是以此绝艺立族的修真世家，世代经营，人脉盘根错节，不仅商界，在五界盟、各大宗门内部也根须深厚。正因如此，才能屹立千年不倒，成为横跨五界的商业巨头。”
林霄闻言，心中微动，没想到竟有功法与系统的“辨源”之能有异曲同工之妙。
酒过三巡，龚正脸色微肃，放下了酒碗，看向林霄：“林老弟，说起来，你们初来赤砂界，一路上可还顺利？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龚大哥，”林霄的声音沉凝下来，“说来惭愧，跨界不久，便在途中遭遇了一伙人伏击，对方像是‘鬼修’，但其力量……颇为诡异。”
“鬼修？”龚正浓眉一拧，将手中骨头丢开，拿起毛巾用力擦了擦手，“赤砂界灵力冲突激烈，空间裂缝滋生，确实有些独特且稳固的空间产生，阴气汇合积聚形成阴魂鬼道之流也是常事，但多是游魂散魄，不成气候。详细说说？”
林霄便将袭击者的形貌、那阴寒中夹杂暴戾的气息、以及最终溃散时逸散出的扭曲黑气描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那黑气中蕴含的混乱意念与怨毒。
“砰！”
龚正蒲扇般的大掌猛地拍在玉案上，坚硬的玉案竟龟裂出蛛网般的细纹！碗碟齐跳！
“又是这鬼东西！”
他虬髯根根炸起，如发怒的雄狮，眼中怒火几乎喷薄而出，“巡界司卷宗里记载的几起悬案，现场也残留类似的黑气！还有前阵子天锻山那批被劫的物资，护送队伍死状凄惨，现场偏偏留满了天下会‘火云掌’的纯阳火煞痕迹！老子带人追查数月，线索他娘的总断在……”
他的手指狠狠戳向自己的太阳穴，“活生生的证人，前一刻还能清晰指认，下一刻就像被抽走了魂，要么痴傻，要么直接就……自爆了！除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黑气，屁都没有。”
他猛地灌下大半碗酒，试图压下胸中郁气，但那酒液却如同燃油，只让他眼里怒火更盛。
“操！”
他低骂一声，布满青筋的大手撑在玉案，“林老弟，老哥我是个粗胚，干架冲锋陷阵，血染袍服眉头不皱一下！可这…这他娘的要让我去抽丝剥茧，要察微见着…嘿！真是难为我老龚这直肠子！”
他脸上烦闷更重，“上面派来过几个穿得人五人六的巡查使，呸！有个屁用！眼高于顶，指手画脚，连赤砂界刮什么风都没闻清楚就急着要写结论回禀邀功！老子火气上来，一人一掌全给扇了回去！可…这地方不对劲，偏偏我却如同雾里看花！憋得老子肝疼！”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霄，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恳切：
“林老弟，你在蛮荒那等穷山恶水硬生生辟出一个凌霄宗，手段能耐，老哥我只在传闻里听过！今日一见，嘿！更是丁点不差！王璧那小王八蛋嚣张跋扈，背靠天锻山，平日里谁人敢惹？旁人只看热闹，你却能把他整治的鸡飞狗跳”
他猛地一抱拳，姿态放得极低，“算老哥我今日脸皮厚似城墙，以赤砂界巡界使之位，请老弟鼎力相助！助我龚正，助巡界司，撕开这笼罩赤砂界的层层迷雾，将那躲在阴沟里拨弄人命的杂碎揪出来，砸个稀巴烂！”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重量：“此事若成，非但是替天行道，更是大功一桩！赤砂界巡界司的秘库，随你挑选三次！老哥我这条残命搭进去挣来的交情，日后五界之内，凌霄宗但有差遣，龚正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林霄看着龚正诚挚而带着些许郁闷的眼神，心中快速盘算着。
他本意是来找金行峰的归脉材料，不想多管闲事。
但一路走来，杀了人，也得罪了人，自己已是身在局中，想完全置身事外恐怕很难。
如今面对这看不清的局面，与其被动卷入，不如主动介入，或许还能借助巡界司的力量，更快找到自己所需之物。
而且，卖龚正和巡界司一个人情，也是一个不亏的买卖。
“龚大哥言重了。”
林霄沉吟片刻，终于点头，“维护一方安定，本也是我辈修士之责。既然龚大哥信得过，林某便尽力一试。只是我对赤砂界了解尚浅，还需龚大哥和巡界司多方支持。”
“太好了！”
龚正大喜，重重一拍林霄的肩膀，“有老弟你帮忙，我就放心多了！需要什么人手、情报，尽管开口！来，干了这碗，预祝我们马到成功！”
两只酒碗重重碰在一起。
林霄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叹了口气。
这赤砂界的浑水，看来是不蹚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