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寂静,时光仿佛凝滞。
悲伤如同无形的沼泽,吞噬着六人的神魂。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整整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清冷的月辉洒落山谷,才勉强映照出她们如同石雕般的身影。
“咳……”凌霜猛地咳出一口瘀血,胸腔内火烧火燎的剧痛让她从那种魂飞天外的麻木中略微清醒。道基受损带来的反噬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提醒着她此刻身体的糟糕状况。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被攥得温热的羊脂白玉,那个“霜”字仿佛烙铁般烫着她的心。
他留下了这个。
他将她们送到了这个安全之地。
他让她们……好好活着。
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楚与不甘猛地冲上喉头,让她几乎要再次崩溃。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直到舌尖尝到腥甜。她是大师姐,她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师妹们面前彻底倒下。师尊将最后的嘱托给了她,她必须……必须做点什么。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凌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死寂。她挣扎着,用霜华剑支撑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每动一下,浑身经脉都如同被寸寸撕裂,但她挺直了脊梁,尽管那脊梁也在微微颤抖。
其余五人被她的声音惊动,缓缓抬起头。月光下,她们的脸庞皆无血色,眼神空洞,写满了绝望与死寂。
苏瑶惨然一笑,声音轻若游丝:“不能这样?那该如何?师尊他……已经没了……”说到最后,尾音已带上了哽咽。
“正因为他没了!”凌霜猛地拔高声音,赤红的眼睛扫过众人,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厉色,“他才更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五人心头。
墨璇失焦的眼神骤然凝聚,看向凌霜:“大师姐,你的意思是……”
“轮回镜看到的过往,你们都忘了么?”凌霜语气急促,带着一种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急切,“多少次,我们都以为他冷酷无情,多少次,我们都以为他走到了绝路!可他哪一次不是瞒天过海,在绝境中为我们争得一线生机?这一次,凭什么例外?”
赤练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对!师尊他……他最会骗人了!他骗了我们那么多次,这次一定也是骗我们的!”
妙音抱紧了断弦的琴,喃喃道:“魂飞魄散……星辰尘埃……我们亲眼所见……”
“眼见一定为实吗?”凌霜反问,她举起手中的玉佩,“这玉佩,他珍藏至今,在他最后真灵深处!若他真的一心求死,彻底湮灭,为何独独将它留下,还给我?”
这个细节,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是啊,若彻底放下,何须留下这带着明显个人印记的念想?
星眸蜷缩的身体微微舒展,她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天生的敏锐:“大师姐说得对……万古星门,那种级别的空间法则,以残魂和寂灭星髓的余烬就能强行开启……这本身,或许就藏着我们未能理解的奥秘。师尊他……最擅长的就是利用规则,甚至……欺骗规则。”
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足以让濒死的心重新跳动。尽管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她们此刻,迫切需要抓住它。
“所以,我们不能放弃。”凌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我们要活下去,不仅要活,还要尽快恢复实力,甚至变得更强!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我们才能去寻找,去验证!哪怕翻遍六界,追溯时光长河,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们都绝不能放弃!”
寻找师尊可能存在的痕迹——这个目标,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她们绝望的心湖。
然而,目标一致,微妙的气氛却开始悄然转变。
凌霜的目光扫过师妹们,心中那股不甘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疯狂滋长。她想起了轮回镜中,师尊轻抚她脸颊的低语;想起了他最后将玉佩交还时,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嘱托。“带她们走”……这其中,是否也隐含了对她与众不同的信任与……羁绊?
苏瑶擦去眼泪,眼神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更为坚定的执念。她想起了师尊试毒时紧握的平安扣,那一声“瑶儿”……他心中,一定有她的特殊位置。她必须尽快恢复,炼制出能稳固神魂、甚至追溯真灵的丹药!在这方面,无人能出她之右!
墨璇已经开始在脑中疯狂推演。万古星门的符文结构,寂灭星髓的能量转化方式,残魂献祭的法则悖论……她要破解这一切,找到理论上的可能性!师尊最欣赏她的智慧,她一定要成为找到方法的关键!
赤练握紧了血肉模糊的拳头,妖力在残破的经脉中艰难运转。力量!她需要绝对的力量!如果师尊真的在某个地方等着她们,她一定要第一个找到他!用最直接、最炽热的方式,告诉他自己的心意!谁敢拦路,便撕碎谁!
妙音轻轻抚过断弦,心弦之道无声运转。她要以音律沟通天地,感应那可能散落在无尽时空中的微弱回响。师尊懂她的琴音,若他尚存一丝灵犀,必会回应她的呼唤。这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
星眸闭上眼睛,不顾道基受损,强行感应那虚无缥缈的命运之线。天道反噬?她不怕!师尊能为她逆天改命,她就能为他……逆天寻踪!哪怕再次耗尽寿元,她也要从茫茫天机中,抓住属于他的那一线生机!
目标从“忏悔”与“悲痛”,悄然转向了“寻找”与“争夺”。
寻找师尊可能存在的痕迹。
争夺……那可能存在的一线希望,以及,在找到之后,那份独一无二的情感归属。
“当务之急,是疗伤和恢复。”凌霜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努力让声音保持冷静,“此地灵气充沛,暂且安全。我们需就地闭关,各凭手段,尽快恢复实力。”
她没有明说“各凭手段”背后的竞争意味,但在场所有人都心领神会。
“好。”苏瑶第一个响应,她立刻从自己的储物法宝中取出数个玉瓶,虽然高级丹药在之前战斗中损耗殆尽,但一些基础药材和炼丹炉尚在。她必须尽快炼制出能修复道基的丹药,不仅要给自己用,也要……或许,可以用来帮助师尊(如果找到的话),或者,在某些关键时刻,占据先机。
墨璇已然盘膝坐下,指尖在空中虚划,开始构建临时的聚灵阵和防护阵。阵法一道,是她独有的领域,她必须确保闭关地的绝对安全与高效,同时,也要开始研究那座星门。
赤练一言不发,直接化作一道红光,冲向山谷深处灵气最浓郁也最狂暴的瀑布之下。她要以最霸道的方式,借助外部压力磨砺妖魄,加速恢复。
妙音寻了一处清幽竹林,盘膝坐下,断弦的琴横于膝上,以心神为引,调动天地灵气滋养己身,同时,那首《思音》的旋律在她心间反复回响,试图捕捉那一丝微妙的联系。
星眸则选择了一块最高的岩石,仰望星空。她脸色苍白,却强行开启天命之眼,观察着星轨的细微变化,试图从中找到与师尊消散时星辰尘埃相关的轨迹。
凌霜看着瞬间进入状态的五人,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山谷中央,霜华剑插于身前,引动周遭寒气,开始运转那破而后立、却依旧残破的剑诀。剑气在她周身萦绕,却不再如以往那般刚猛无匹,反而带着一种内敛的、如同冬日潜冰般的坚韧。她必须更快,更强!师尊将玉佩还给她,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去想。这份特殊的“遗物”,就是她最大的动力和……底气。
山谷之中,六股不同的气息悄然升腾。
丹药的清香,阵法的微光,妖力的狂放,音律的涟漪,天机的晦涩,剑意的坚韧。
彼此之间,再无之前的同悲共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紧张的……竞赛。
她们都在拼尽全力,卷死对方。
时间在修炼中缓缓流逝。
数日之后,苏瑶第一个睁开了眼,她成功炼制出了一炉“固魂丹”,虽然品阶不高,但足以稳定众人当前岌岌可危的神魂。她目光扫过仍在修炼的几人,尤其在凌霜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悄然取出一枚色泽更为深邃的丹药,小心收起。——那是她利用一丝本命丹火偷偷淬炼的“蕴神丹”,效果远胜固魂丹,她留给了自己,或者说,预备给了……未来可能找到的那个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墨璇布置的复合阵法悄然完成,汇聚灵气的效率提升了三成不止。她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这意味着她的恢复速度将超过他人。
赤练所在的瀑布传来一声轰鸣,妖气明显凝实了一分。
妙音所在的竹林,有灵雀盘旋,似被无形的音律吸引。
星眸仰望星空的眼眸中,偶尔闪过一丝极快的推演光芒。
凌霜周身剑气内敛,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些,但她能感觉到,其他几人恢复的速度,似乎都不慢。她攥紧了手中的玉佩。
然而,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与竞争持续了约半月之后,意外发生了。
这日深夜,正在全力推演星轨的星眸突然娇躯剧颤,“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头顶竟隐隐有黑气汇聚——她强行推演天机,遭到了严重的反噬!
“小师妹!”众人皆被惊动。
苏瑶立刻上前,将一枚固魂丹送入星眸口中,眉头紧锁:“道基受损下强行窥天,你不要命了!”
星眸虚弱地抓住苏瑶的手,眼中却带着一丝奇异的亮光,断断续续道:“我……我看到了……一片……破碎的……古神殿……星辰……环绕……有一丝……熟悉的……气息……”
古神殿?星辰环绕?
熟悉的气息?
所有人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
难道……星眸真的找到了线索?
就在这时——
轰隆!
山谷之外,遥远的天地交界处,猛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山谷都随之剧烈摇晃起来!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极远的天际,夜空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璀璨的星光如同瀑布般从中倾泻而下,而在那星光洪流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巍峨、残破、散发着无尽古老气息的宫殿轮廓,在星辰碎片中载沉载浮!
那景象,与星眸方才描述的,何其相似!
“是那里!”星眸激动地指向那个方向,随即又因力竭而昏厥过去。
山谷内,一片死寂。
刚刚看到的希望,与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完美地重合了。
机遇,也是巨大的未知危险,就在眼前。
凌霜猛地站起身,霜华剑发出一声低吟。她目光扫过脸色各异的师妹们,沉声道:“准备出发。”
没有人反对。
疗伤、恢复、竞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寻找师尊的旅程,似乎以一种远超她们预料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那座突然出现的、疑似与师尊有关的古神殿,究竟藏着什么?是希望的曙光,还是更深的陷阱?
六凤争凰,追师火葬场,真正的征程,开始了。而第一次合作与竞争的考验,也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