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转换毫无征兆,仿佛只是一次眨眼,周遭的景象已彻底改变。
死寂的荒原、幽蓝的湖泊、斑驳的残剑尽数消失。六人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由星光构筑的奇异空间。脚下是流淌的星河,头顶是旋转的星云,四周是无数明灭不定的星辰,仿佛一步踏入了宇宙的核心。
那股强行将她们拉扯进来的吸力已然消失,但一种更宏大、更古老的威压弥漫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让她们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有些滞涩。
“这里……是那祭坛内部?”苏瑶迅速审视自身,发现并未受伤,但神识探出,却如泥牛入海,被无尽的星光吞噬。
“不是简单的空间禁制,”墨璇眸中闪烁着推演的光芒,试图解析这星光空间的构成,但很快便闷哼一声,脸色微白,“规则……完全不同,自成一体,我的阵道知识在这里几乎失效。”
“最终试炼?继承寂灭星髓?承载遗志?”赤练周身妖焰升腾,警惕地环顾四周,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师尊到底还留下了多少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凌霜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霜华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脑海中依旧不断回放着那柄残剑“陨星”投射出的景象——师尊被血焰吞噬,承受着灵魂撕裂般的痛苦。那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所谓的“试炼”,与师尊那惨烈的付出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妙音指尖拂过琴弦,试图以音律探查,但琴音离体不过三尺,便消散于无形。“此地排斥一切外来的波动,唯有星辰之力是永恒的主题。”她轻声道,目光落在了始终沉默的星眸身上。
星眸双眸中的星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她的小脸煞白,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信息冲击。“这里……是‘星辰核心’的内部……或者说,是核心力量构建的一个‘意识空间’。”她声音带着颤音,“我感觉到……很多很多破碎的记忆……属于星辰的……也属于……师尊的……”
就在这时,那冰冷漠然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星光空间,这一次,不再是回荡在脑海,而是清晰地来自于四面八方:
“试炼者,欢迎踏入‘星髓之间’。”
“吾乃‘寂灭星髓’之灵,亦是北辰留于此地的一缕……记录与监督之神念。”
星髓之灵?师尊的神念?
六人精神一振,齐齐望向虚空。
“北辰,星陨阁之逆徒,混沌道种之承载体,亦是……尔等命运之篡改者。”星髓之灵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实,“尔等可知,若无北辰之逆行,尔等早已身死道消,魂归天地?”
不等六人回答,周围的星光开始剧烈涌动,凝聚成一幅幅清晰无比的动态画面——
第一幅画面:凌霜在复仇之战中,被宿敌暗算,体内剑煞彻底爆发,身躯寸寸碎裂,化为冰晶尘埃。
第二幅画面:苏瑶将那枚“九转还魂丹”喂给心上人清风,丹药入口即化作剧毒,清风当场毙命,而苏瑶则被赶来的邪修同党围攻,金丹被夺,神魂俱灭。
第三幅画面:墨璇的“周天星斗大阵”被内奸引动缺陷,天外心魔降临,不仅吞噬了整个家族,更将她的阵道神魂污染,使她化为只知杀戮的魔阵傀儡。
第四幅画面:赤练与炎魄大婚当日,炎魄彻底吞噬她的妖皇血脉后,狞笑着将她打入万妖深渊,受尽折磨而亡。
第五幅画面:妙音在天音阁大比上,一曲终了,全场听众皆被惑心魔音控制,反过来将她撕成碎片,她至死都不明白为何自己的音律会带来毁灭。
第六幅画面:星眸为拯救宗门,强行窥探天机,遭到最猛烈的天道反噬,天罚之雷落下,形神俱灭,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每一幅画面都栩栩如生,将她们原本命定的、惨烈无比的死亡结局,赤裸裸地展现在她们面前。
尽管早已从轮回镜中知晓师尊为她们承受了劫难,但如此直观地看到自己原本的死亡景象,那种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绝望、痛苦、不甘……种种情绪瞬间淹没了她们。
“这……就是我们原本的结局?”苏瑶声音干涩,身体微微发抖。
“现在,再看。”星髓之灵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星光画面骤然一变。
依旧是她们熟悉的场景,但结局却截然不同。
凌霜虽被废修为,却于绝境中铸就无垢剑心,终成一代剑尊。
苏瑶虽失去“爱人”,却勘破情障,丹道大成,位列丹圣。
墨璇家族虽遭重创,她却因此勘破阵法真谛,流亡中成就阵皇之名。
赤练虽痛失所爱,却激发妖皇血脉潜能,统一妖域,成为妖主。
妙音虽声名扫地,却领悟心弦之道,音律通神,被封琴仙。
星眸虽屡遭干扰,却避免了必死反噬,最终掌控天命,成为天命师。
鲜明的对比,让六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们如今的辉煌、地位、乃至生命,原来都建立在师尊孤辰(北辰)逆转了她们必死命运的基础之上!
“师尊的‘死’……”凌霜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是我们六人的‘生’。”
这一刻,她们对这句话有了刻骨铭心的理解。不是比喻,不是夸张,是血淋淋的事实。他用自己被误解、被憎恨、被“弑杀”的“死亡”,为她们换来了生机、未来和巅峰之路。
“为何……要让我们看这些?”赤练红着眼,嘶声问道,她宁愿不知道这些残酷的对比。
“此为试炼第一关:明因果,知恩重。”星髓之灵回答,“唯有真正明了自身所得从何而来,背负之重量,方有资格继承‘寂灭星髓’,承载其后续之重担。”
“继承星髓,究竟意味着什么?承载师尊的遗志,又是什么?”墨璇抓住了关键,理性让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
星光再次汇聚,这次凝聚成的,是北辰的身影。他站在一片浩瀚的星空下,背影孤寂而决绝,仰望着头顶那片璀璨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阴霾的星河。
“星陨阁之道,乃至整个青冥界修行之基,皆源于上古‘星辰大道’。”星髓之灵的声音伴随着画面响起,“然,此道自上古末期便已残缺,并被一股来自天外的‘寂灭意志’所侵蚀、寄生。”
画面中,北辰缓缓抬手,指向星空。随着他的动作,众人仿佛能“看”到,在那无尽的星辰光芒深处,缠绕着无数细密如蛛网、散发着死寂、腐朽气息的灰色丝线。这些丝线无声无息地汲取着星辰的力量,渗透着世界的法则,如同附骨之疽。
“这‘寂灭意志’如同瘟疫,缓慢侵蚀着青冥界的本源。星陨阁历代先贤,包括当代阁主与长老,并非毫无察觉,但他们选择的是……妥协与共存。甚至试图利用这股力量,维持宗门的统治与所谓的‘平衡’。”
画面再变,显示出星陨阁深处,一些长老在隐秘之地,借助那灰色的寂灭气息修炼,他们的力量虽然强大,却带着一种不祥的死气。
“北辰,因其身负‘混沌道种’,对万物本源感知远超常人,他最早发现了这个恐怖的真相。他深知,妥协终将导致整个青冥界的慢性死亡,最终被‘寂灭意志’彻底吞噬,化为虚无。”
“他欲打破囚笼,重塑大道。但此举,无异于撼动星陨阁万载根基,挑战整个青冥界固有的秩序。他盗走‘星辰核心’——此物乃上古星辰大道完整传承的载体,亦是净化‘寂灭意志’的关键——并非为私利,而是为了寻找一线生机,寻找能够真正继承完整星辰大道、对抗寂灭的传人。”
画面中,北辰在坠星荒原布下重重禁制,将星辰核心封印于此,并以自身残存的力量和“陨星”残剑为引,设下了这“最终试炼”。
“尔等,是他选中的‘逆命者’,亦是他在异界布下‘逆命转劫术’时,便埋下的……最后的希望之火。”星髓之灵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那似乎是……北辰留下的一丝不甘与期盼。
“他的遗志,便是希望有人能继承完整的星辰大道,净化寂灭,为青冥界,也为尔等自身,寻一条真正的生路。”
“而‘寂灭星髓’,便是完整星辰大道的传承核心,亦是净化之力的源泉。”
真相如同掀开的冰山,露出了其下庞大而令人震撼的全貌。
师尊(北辰)背负的,不仅仅是她们六人的劫难,更是一个世界的存续之重!他叛出宗门,盗取至宝,承受诅咒,乃至最后在异界被她们“弑杀”……这一切的疯狂与“作死”,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惊天动地的图谋!
相比之下,她们之前的恨与复仇,显得何其渺小与可笑。
“试炼第二关,”星髓之灵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启。”
“展现尔等的道心,证明尔等有资格,接过这份……以生命为代价传递而来的火种。”
周围的星光骤然变得极具压迫感,如同潮水般向六人涌来。这一次,不再是展示画面,而是直接作用于她们的神魂与道心!
每一道星光,都仿佛带着拷问的力量,冲击着她们的道心壁垒,映照出她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执念、弱点与……对师尊那复杂难言的情感。
凌霜的眼前,再次出现了师尊被血焰吞噬的画面,同时,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若非他擅自篡改你的命运,你早已手刃仇敌,虽死无憾!何须承受这百年恨意与如今这噬心之痛?他的守护,问过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