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稍纵即逝的、带着羞赧与别扭的师尊影像,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小小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冲淡了之前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阴谋感与宿命感。原来,那个算尽一切、布局千层的男人,也会有如此笨拙而……可爱的一面。
这短暂的轻松,让六人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也让他们更加坚定了前往青冥界的决心。她们不仅要救他,更要亲眼看看,剥去那层层冰冷外壳后,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休整片刻,处理完联合推演带来的反噬,确认状态恢复至巅峰后,六人不再耽搁。时间紧迫,那条由师尊残存意志强行打通的“单向裂隙”不知能维持多久。
凌霜手持玉佩,神念沉入其中,那枚被“净世莲瓣”稳固后的坐标清晰无比,如同黑暗宇宙中唯一闪耀的灯塔。她甚至能隐约感知到一条极其细微、仿佛由无数规则丝线勉强维系而成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散发着与玉佩同源、却更加古老浩瀚的气息——那便是青冥界。
“通道并不稳定,充满乱流,且是单向,一旦踏入,恐无回头路。” 凌霜将感知到的信息分享出来,语气凝重。
“既已至此,何须回头?” 苏瑶淡然一笑,丹鼎虚影在身后浮现,已做好万全准备。
墨璇脚下阵纹闪烁,开始计算最佳进入角度和防护方案。赤练摩拳擦掌,妖力澎湃。妙音调整琴弦,音域笼罩众人,以作防护。星眸则再次窥探命运,确保这最初的一步,不存显而易见的死劫。
“走!”
随着凌霜一声令下,她催动玉佩,一道翠绿混合着银白剑意的光芒自玉佩中射出,于前方虚空处猛地一划!
刺啦——!
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虚空被硬生生撕开一道狭长的、边缘不断扭曲闪烁的裂隙。裂隙之内,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充斥着五彩斑斓、却又危险无比的时空乱流和破碎的法则碎片。一股迥异于此界、带着苍茫古老生命气息的微风,从裂隙另一端吹拂而来。
那就是青冥界的气息!
六人没有丝毫犹豫,化作六道流光,按照墨璇计算的序列,依次投入那危险的裂隙之中。就在最后一人进入的刹那,裂隙剧烈扭曲了一下,旋即猛地闭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山谷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残留的微弱能量波动,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
穿梭的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与漫长。
那并非简单的空间传送,更像是在狂暴的法则海洋中逆流而上。无处不在的时空乱流撕扯着她们的护体神光,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撞击在她们的防御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若非她们皆是此界巅峰的至尊,若非有玉佩散发的光芒形成一层相对稳定的保护罩,恐怕早已在这穿梭途中被撕成碎片,或永久迷失。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稳定的光亮,并且迅速放大。
轰!
一股强大的排斥与吸引并存的力道传来,六人只觉得身体一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湍急的河流中捞起,猛地抛了出去!
天旋地转之后,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清新的、蕴含着浓郁生命气息与某种陌生道韵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人精神一振。她们稳住身形,警惕地打量四周。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古老森林,参天古木林立,枝叶繁茂,许多植物她们从未见过,散发着莹莹光辉。天空是清澈的蔚蓝色,却悬挂着三轮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太阳,洒下温暖而奇异的阳光。这里的灵气充沛得惊人,却带着一种原始的、未被完全驯服的野性。
这里,就是青冥界?师尊的故乡?
还不等她们仔细感受这方新天地,悬浮在凌霜面前的玉佩,再次产生了异动!
它不再指引方向,而是剧烈震颤起来,散发出灼热的光芒。紧接着,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庞大的神念影像,被迫激发般,投射在众人面前的空地上!
依旧是孤辰师尊的身影,但这一次,他的状态明显不同。
影像中的他,似乎处于一个布满玄奥符文、光线昏暗的密室之中。他的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下了某种巨大决心后的决绝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他望着前方,仿佛在透过万古时空,与她们对视。
“若能见到此段影像,证明你们已成功抵达青冥……很好……不愧是我的徒弟。”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虚弱。
“时间无多,长话短说。吾名‘北辰’,乃青冥界‘星陨阁’少主。此界并非尔等想象之净土,宗门倾轧,古族纷争,危机四伏。而我……身负‘混沌道种’,此物,是机缘,亦是催命符。”
“青冥界诸多势力,包括我所在之星陨阁内部,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道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预感到,一场针对我的、无法躲避的死劫,即将来临。”
影像中的“北辰”(孤辰)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光芒,有无奈,有决绝,也有一丝……深藏的温柔。
“我推演万千未来,发现唯有一条绝路,暗藏一线生机——那便是,借汝等之手,‘弑师’而亡。”
“唯有让你们,我最为信任、亦是命格与我牵连最深的徒弟,怀着极致的恨意,亲手‘杀’了我,才能骗过青冥界天道,骗过那些窥伺之徒,让所有人都以为‘北辰’已死,混沌道种已失。如此,方能金蝉脱壳,斩断大部分因果纠缠。”
“而《逆命转劫术》,以及后来身合异界规则,皆是为了掩盖‘混沌道种’的气息,并让你们在‘弑师’过程中,能承受住那份因果反噬,同时……也是将道种之力,悄然转移、封存于尔等体内的过程。你们,便是我选中的、道种的新载体,也是我……复活归来的唯一坐标。”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歉然与一丝哽咽:
“所以,从收你们为徒开始,我便在策划这场……‘反向攻略’。”
“攻略的目标,不是让你们爱我,敬我……而是让你们,恨我入骨,然后……杀了我。”
“对不起……利用了你等的真情,让你们承受了那般痛苦与误解。”
“但,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能保全你们,亦能为我自身争得一线生机的……办法。”
影像开始变得模糊不稳,北辰(孤辰)的身影逐渐淡去,唯有他那双充满愧疚与决绝的眼睛,深深烙印在六人心中。
“若一切顺利……我残存的意识,当在青冥界某处……等待复苏。找到我……”
最终,影像彻底消散。
玉佩的光芒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森林边缘,死一般的寂静。
六位女子站在原地,仿佛化作了雕像。
信息量太过庞大,太过震撼,太过……匪夷所思!
原来……
所谓的灭世大劫,所谓的逆天改命,所谓的守护与牺牲……
背后隐藏的,竟是这样一个更加残酷、更加精密的计划!
他不是为了苍生,他是为了自救!而她们,从一开始,就是他选中的“棋子”,是帮助他假死脱身、承载混沌道种的工具,也是他复活归来的钥匙!
所有的好,所有的坏,所有的温情与冷酷,所有的守护与伤害……竟然都是为了最终,让她们心甘情愿( albeit 带着恨意)地……杀了他?!
这已不仅仅是套路了。
这是一场横跨两界、以自身性命和弟子情感为赌注的、惊天豪赌!
反向攻略……
攻略的目的,是让徒弟恨他,然后杀了他……
何其讽刺!何其悲凉!何其……疯狂!
“哈哈……哈哈哈……” 赤练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充满了悲愤与难以置信,“混沌道种……星陨阁少主……假死脱身……我们……我们竟然只是他渡劫的工具?!”
苏瑶脸色苍白,身体微微摇晃:“所以……他对我们那些好,那些若有若无的情意……难道……难道也只是为了让我们最后恨得更深、杀得更决绝的……演技吗?”
这个猜测,如同最毒的冰刺,狠狠扎进了每个人的心口。
如果连那最后一点温柔都是假的,都是算计的一部分……那她们一路追寻而来,一路的心痛、悔恨与爱恋,又算什么?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吗?
凌霜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却浑然不觉。
她想起了玉佩中那些私密的、充满情感的碎片,想起了他笨拙练习笑容的样子,想起了他低声询问见面礼的别扭……
那些……也是演技吗?
能够如此毫无破绽吗?
就在六人心神剧震,道心几乎因为这残酷的真相而再次濒临崩溃之际——
“嗖!嗖!嗖!”
数道强大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古老森林的深处疾驰而来,带着明显的敌意与审视,瞬间将她们六人牢牢锁定!
一个冰冷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空中炸响:
“尔等何人?身负我星陨阁叛徒‘北辰’之气息,擅闯青冥界,意欲何为?!”
星陨阁的人?!
而且,称师尊为……叛徒?!
刚刚抵达青冥界,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惊天真相,危机,便已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