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合道……成了我们新的‘天道’……”
星眸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
师尊没有离开。他只是换了一种形态,一种更宏大、更彻底、也更令人心碎的方式,继续着他的守护。他将自己最后的痕迹,烙印在了这方天地的规则之中,成为了横亘在毁灭意志与她们之间的最后屏障。
这份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单纯的“死亡”或“离去”更加复杂。它混合着极致的震撼、铺天盖地的心疼、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使命感。
“他……还能感受到我们吗?” 赤练仰头望着那暗沉翻滚、符文生灭的天空,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与脆弱。那个曾被她恨之入骨、又让她悔不当初的人,如今化作了这片天,这方地,无处不在,却又触摸不到。
墨璇凝视着自己刚刚布下的、用于捕捉时空回响的阵法,眼神复杂难明:“如果师尊的意志真的融入了部分天地规则,那么我们的任何举动,尤其是涉及高层次能量和法则的举动,理论上都应该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只是……这种感知,是否还保有‘孤辰’的情感与记忆,还是仅仅成了一种冰冷的、遵循特定‘守护’指令的程序……”
这个疑问,如同一根尖刺,扎在每个人的心头。
她们渴望师尊还存在“意识”,还存在对她们的情感。但“合道”二字,本身就意味着与“自我”的剥离与同化。她们害怕,那个曾为她们呕心沥血的师尊,最终只剩下一个名为“守护”的空壳。
“无论如何,” 凌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师尊为我们做到了这一步,我们更不能停下!我们必须弄清楚他现在的状态,弄清楚这场发生在规则层面的战争!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找到,如何才能真正帮到他,而不是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庇护!”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虚空,语气斩钉截铁:“轮回镜残留的痕迹,依然是关键!师尊的‘合道’,是在轮回镜启动回归的同时发生的。这两者之间,必有联系!甚至可能,‘合道’本身就是回归‘来时之路’的前提,或者……是一种不得已的补救措施?”
这个推测让众人心头一紧。
补救措施?难道师尊的“回归”并非一帆风顺?难道他在最后时刻,还遭遇了她们不知道的变故,导致不得不兵行险着,选择“合道”来确保计划的最终完成?
“继续!” 凌霜对墨璇和星眸说道,语气不容置疑,“集中所有精力,分析轮回镜残留痕迹与师尊‘合道’意志交融的那一瞬间!那里,或许藏着所有的答案!”
墨璇与星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两人不顾伤势与反噬,再次将心神沉入那精密的阵法与细微的时空涟漪之中。
这一次,她们的目标更加明确——捕捉那一刹那的“道韵”变化,解读其中蕴含的终极信息。
阵法光华流转到了极致,星眸的感知也提升到了极限,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崩散。苏瑶和妙音全力支撑着她,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时间一点点流逝,废墟上空那无形的压迫感似乎也变得更加凝重,暗沉天空中的扭曲符文生灭的速度加快,仿佛两个不同的“意志”正在她们看不见的层面激烈交锋。
突然!
星眸猛地睁开双眼,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震惊,没有骇然,而是一种……近乎荒诞的、带着浓浓自嘲与悲凉的明悟。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五位师姐,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掉:
“原来……我们追求的巅峰……我们沾沾自喜的成就……”
“是因为……我们杀了神。”
“然后……我们自己……成了伪神。”
杀了神?成了伪神?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凌霜等人一时怔住。
“说清楚!” 凌霜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催促道。
星眸的眼神空洞,仿佛透过她们,看到了某种残酷的真相:
“轮回镜最后启动,带走的,是师尊属于‘外来者’的‘本源核心’和他的主要意识。那是他真正的‘自我’,是他回归‘来时之路’的凭依。”
“而他留下的,用来‘合道’的……是他在此界数千年修炼积累的、与此方天地法则早已深度纠缠的‘道果’,以及……他为了对抗世界恶意、转移我们劫难而承受的……所有‘反噬’与‘诅咒’的聚合体!”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无尽的苦涩:
“那聚合体,包含了世界对我们的恶意,也包含了师尊对抗恶意所付出的代价,更蕴含了他守护我们的无上意志和部分被同化、改造的天地规则……”
“它……就是如今庇护着我们、被我们称之为‘新天道’的东西。”
“而我们……” 星眸的目光缓缓扫过凌霜、苏瑶、墨璇、赤练、妙音,最终落回自己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我们六人,之所以能在他‘死后’如此顺利地吸收天地灵气,突破瓶颈,甚至感觉修行之路变得‘顺畅’……”
“是因为……我们在不知不觉中……一直在汲取着这‘新天道’的力量!”
“我们在吸收……由师尊的‘遗骸’(道果与反噬聚合体)所化的……力量!”
“我们踩着他的尸骨成道,如今……更是在‘啃食’着他的遗骸,维持着我们伪神的荣光!”
轰——!!!
这番话,比任何攻击都要狠厉,彻底击穿了六人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们以为的庇护,原来是师尊残骸所化!
她们以为修行变得顺畅,是因为劫难度过,却原来是在汲取师尊最后留下的“养料”!
她们杀了神(师尊的本源意识),然后,靠着“吃”掉神留下的尸体(道果与反噬聚合体),成就了自身伪神的地位!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残忍!
“不……不可能……” 苏瑶踉跄后退,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上面沾满了看不见的血肉,“我炼化的丹气……我吸收的灵气……是……是师尊的……”
赤练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周身妖力失控般暴走,她感觉自己的力量源泉,此刻变得无比肮脏和灼热!
妙音的琴音戛然而止,她抱住古琴,身体蜷缩,无法接受自己的艺术,自己的道,竟然是建立在如此残酷的根基之上。
墨璇脚下的阵法瞬间崩碎,她失神地望着天空,原来她引以为傲的、能够调动天地之力的阵道,调动的竟是师尊化作的“规则”!
凌霜死死握紧剑柄,那柄象征着“无垢剑心”的灵剑,此刻在她手中重若千钧,剑身倒映出她苍白扭曲的脸。她的剑心,她的道,从头到尾,都浸泡在师尊的牺牲之中,如今更是直接建立在师尊的“遗骸”之上!
我们杀了神,然后自己成了伪神。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在了她们的灵魂深处。
原来,她们从未真正摆脱那个宿命。
她们只是用一种更极端、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方式,延续了这场悲剧。
天空中的暗沉之色似乎更加浓郁了,那翻滚的扭曲符文,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嘲弄。
就在这时,星眸似乎又感知到了什么,她猛地指向那片师尊消失的虚空,声音带着最后的、嘶哑的惊骇:
“等等!那‘合道’的意志……师尊的守护执念……似乎在……在主动将力量‘推送’给我们?!”
“他在……鼓励我们‘吸收’?!”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背后,究竟还隐藏着怎样无法想象的真相与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