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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并非虚无的黑暗,而是带着重量、带着温度、带着自身存在感的黑暗。它如同厚重的绒布,将林枫的意识紧紧包裹,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也暂时屏蔽了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肉身的剧痛。

他并非昏迷,而是陷入了一种极其深沉、类似于“龟息”的自我修复状态。这是身体在遭受超越极限的创伤后,本能地启动的最后保护机制,也是他残存的神识在无法主动引导外界能量时,唯一能做的、向内求索的深度休眠。

时间,在这片黑暗中失去了刻度。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昼夜。

一丝微弱的光感,率先刺破了意识的混沌。那是从石洞顶部岩缝渗透下来的、不知是晨曦还是夕阳的黯淡天光,在他紧闭的眼睑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紧接着,是声音。远处山林间隐约传来的、不知名鸟雀的啼鸣,风吹过洞外藤蔓发出的沙沙轻响,还有……他自己那微弱、缓慢却异常清晰的心跳声,以及血液在血管中艰涩流淌的汩汩之音。

最后回归的,是那如同潮水般汹涌、瞬间席卷了全部感知的——**痛苦**!

胸口那“摧心掌”力如同被惊醒的毒龙,再次开始翻腾、肆虐,每一次心跳都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挤压,带来窒息般的闷痛。全身的骨骼、肌肉,尤其是强行发力后双腿和腰腹的伤势,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酸、麻、胀、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刚刚凝聚的意识再次冲散。

“哼……”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溢出,林枫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深邃,只是此刻布满了血丝,瞳孔因剧烈的痛楚而微微收缩。额头上瞬间沁出的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滴在身下冰冷粗糙的石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没有立刻动弹,而是强行稳住几乎要失控的呼吸,再次将心神沉入体内。

情况,比他昏迷前预想的还要糟糕。

强行击杀青背狼,以及后续的跋涉,几乎耗尽了这具身体最后一点元气。胸口那阴毒掌力的侵蚀范围,似乎扩大了一丝,对心脉的压迫感更强。双腿的肌肉多处出现了严重的拉伤甚至断裂,肿胀不堪。而最要命的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弥漫在四肢百骸,那是气血两亏、根基动摇的征兆。

若不能尽快补充能量,稳固生机,就算掌力不爆发,他也会因为元气耗尽而油尽灯枯。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开始疯狂地咆哮。胃部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抽搐感,提醒着他这具凡躯最原始的需求。

他的目光,落在了被自己塞在破烂衣衫内衬里的、那几块取自青背狼的血肉之上。经过这段时间,狼肉已经不再新鲜,边缘有些发暗,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生食兽肉,对于曾经餐风饮露、吞吐神霞的他而言,简直是难以想象的野蛮行径。但此刻,这是唯一能快速补充蛋白质和能量的来源。

没有犹豫,生存压倒了一切所谓的体面与习惯。

他费力地取出一块相对较小的狼肉,也顾不上血腥,直接塞入口中。肉质粗糙坚韧,带着浓烈的腥臊味和血液的铁锈味,几乎令人作呕。他强行抑制住喉咙的反胃感,用尽力气咀嚼着,然后混着唾液,艰难地吞咽下去。

一股温热的感觉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暂时缓解了那灼烧般的饥饿感。虽然这普通兽肉蕴含的灵气微乎其微,但对于此刻油尽灯枯的身体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接连吞下两三块狼肉后,胃部的灼烧感终于平息下去,一股微弱的热流开始从腹部向全身扩散,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

能量得到初步补充,林枫不敢有丝毫耽搁。他深知,必须争分夺秒,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力和自保能力。

他重新盘膝坐好(这个简单的动作依旧让他喘息了片刻),五心向天,再次进入了内视的状态。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用神识引导稀薄灵气进行粗浅的修复。他开始尝试调动那深藏于神魂最核心处、那枚呈现出混沌色泽、此刻却黯淡无光的——**创造本源印记**。

这印记,是他身为“林青玄”时最根本的依仗,是混沌中诞生的奇迹,蕴含着化腐朽为神奇、于虚无中开辟存在的无上伟力。即便如今沉寂,其本质依旧至高无上。

他并非要直接催动印记的力量——那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无异于痴人说梦,且极易引来云辰的感知。他是要借助自身与印记之间那一点不可分割的联系,去“模仿”,去“感悟”那一丝创造的“意境”。

他的神识,不再仅仅是引导灵气流淌。而是开始尝试以一种更具“活性”的方式,去“沟通”那些被引入体内的、最细微的灵气粒子,去“理解”它们与自身受损组织之间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的互动。

同时,他将一部分心神,沉入那属于“林青玄”的、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之海中。他需要寻找,在那些关于生命造化、肉身重塑、乃至细胞层面修复的至高秘法中,有哪些最基础、最本质的原理,是能够剥离掉神力支撑,仅凭意志、神识和低层次能量就能实现的。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如同要让一位精通微积分的数学大师,去思考如何用最原始的结绳记数法来解决一个复杂问题。他必须将自身至高的大道领悟,强行“降维”到符合这具凡躯和此界法则的层面。

时间,在寂静与痛苦中,再次缓慢流逝。

洞外的光线明暗交替,预示着白昼与黑夜的轮转。

林枫如同老僧入定,一动不动。只有他额头上不断沁出、又被体温烘干的汗渍,以及偶尔因触及伤势关键点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着他正在进行的、绝不轻松的“工作”。

他不再试图强行疏通那些淤塞的主干经脉,那需要庞大的能量支撑,非目前所能及。他转而将目标放在了那些更细微的、如同大树根系般的毛细血管网络、神经网络以及淋巴系统上。

在他的神识感知和那丝微弱“创造意境”的引导下,渗入体内的灵气,仿佛被赋予了某种奇特的“导向性”。它们不再是无意识地浸润,而是有选择地汇聚到那些因为伤势而断裂、堵塞的微观循环通路的节点处。

这些灵气粒子,如同最微小的工匠,在林枫强大意志的驱动下,开始进行着一种近乎“搭建”和“粘合”的工作。它们刺激着受损细胞释放出某种促进愈合的因子,引导着新生的、脆弱的毛细血管芽孢向着断裂处延伸,尝试重新建立循环;它们抚平着因创伤而紊乱的生物电场,安抚着过度兴奋、传递着疼痛信号的神经末梢……

这种修复,发生在肉眼和寻常内视都无法察觉的微观层面,其过程缓慢到令人发指,效果也微乎其微,几乎无法立刻反映在宏观的伤势好转上。

但林枫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弥漫全身的、源于生命系统崩溃边缘的“虚无”与“涣散”感,似乎被遏制住了,并且,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向内“凝聚”的趋势。

这就足够了!

这证明他的思路是正确的!在没有外力(丹药、高阶修士辅助)的情况下,利用自身境界和对能量、物质的深层理解,从生命的最底层结构开始修复,是可行的!这相当于在为这具濒临报废的躯壳,重新打下最坚实、最健康的“地基”!

除了微观层面的修复,他也在不断尝试优化对胸口那阴毒掌力的“封印”。

他不再仅仅是用灵气构筑简单的隔离带。他开始分析那掌力的能量属性、运行规律、以及其破坏生机的具体方式。他发现,这“摧心掌”力蕴含着一股尖锐的“金”属性煞气,以及一股侵蚀性的“阴”寒之力。

根据其特性,他调整了包裹掌力的灵气结构。不再是均匀分布,而是在靠近心脉的关键位置,构筑起更加致密、偏向“土”属性(厚德载物,擅长防御)和“木”属性(生机勃勃,擅长滋养化解)的灵气壁垒。同时,引导少量具备温和“火”属性特质的灵气,在壁垒外围缓缓流转,试图以温火化寒冰的方式,极其缓慢地消磨那阴寒之力。

这种针对性的封印,效果显然比之前好了不少。胸口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时时刻刻如同针扎般尖锐。

就在他全身心沉浸在这种艰难的“筑基”过程中时,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灵魂本能的悸动,再次毫无征兆地出现!

不是云辰那覆盖范围极广的神念扫描!

这一次的感应,更加模糊,更加隐晦,仿佛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逸散出的气息,被放大到了极致。但它带来的那种源自生命层次上的压迫感,以及其中蕴含的一丝熟悉又令人心悸的“掠夺”与“监视”意味,让林枫瞬间毛骨悚然!

“神仆!是神仆的气息!”他心中警铃大作!

云辰果然派出了更具体的力量!虽然可能只是最低阶的神仆,甚至可能只是其力量的一缕投影,依附在此界某个生灵身上,但其感知能力,绝非那大范围神念扫描可比!它们能够进行更小范围、更精细的探查!

这缕气息一闪而逝,似乎只是偶然掠过这片区域,并未做过多停留。但足以让林枫背脊发凉,冷汗再次湿透了内衫。

“不能再待下去了!”他立刻做出了判断。

这个石洞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神仆的活动范围显然更贴近地面,更具目的性。一旦它们开始重点排查这片后山区域,这个山洞被发现的概率将大大增加。

他必须尽快离开,找到一个更加安全、最好是能一定程度上隔绝气息的地方。

他强行中断了深入的疗伤过程,开始评估自己目前的状态。

经过这一天多(他推测的时间)的休养和微观修复,虽然宏观伤势好转有限,依旧剧痛缠身,行动不便,但那种濒死的虚弱感已经减弱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双腿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至少支撑他进行短距离、慢速的移动应该问题不大。

他挣扎着站起身,扶着冰冷的石壁,适应着那熟悉的、遍布全身的痛楚。

目光扫过这个暂时庇护了他的石洞,最后落在那几块剩余的狼肉上。他将其全部收起,用破烂的衣衫仔细包好,系在腰间。

深吸一口气,他拨开洞口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外面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但山谷的大部分区域已经陷入了昏暗的阴影之中。

他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神识也以自身为中心,尽可能地向四周延伸感知。

风声,虫鸣,远处隐约的兽吼……一切似乎如常,并未发现神仆或者林浩等人的气息。

他不再犹豫,选择了一个与返回家族方向完全相反、通往山脉更深处的路径,忍着伤痛,一步一顿,极其缓慢地,再次融入了苍茫的暮色山林之中。

他的身影在崎岖的山路上显得格外蹒跚和孤独,仿佛随时会被林间的阴影吞噬。

但他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坚定,更加冰冷。

石洞中的蛰伏,不仅让他暂时摆脱了即时的生命危险,更让他找到了一条在绝境中,依靠自身“道”与“识”求存的道路。

道基,已在这最卑微的起点,悄然开始重塑。

前路依旧凶险莫测,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在这残酷的凡尘与神只的双重猎杀下,顽强地,扎下了第一缕根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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