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青的身影自极地潜水号消失的刹那,她的感知已如同无形的触须,顺着那根剧烈震颤、散发着浓郁死气的因果线,精准锚定了遥远海域的坐标。
空间穿梭的感觉短暂而扭曲,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隧道。当周遭景象再次稳定时,刺骨的寒意、恐怖的水压以及窒息般的黑暗瞬间将她包裹。她已然身处万米以下的深海,四周是永恒的死寂。
无需用眼睛去看,她那强大的神识已如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扫过这片海域。昔日嚣张霸气的磁气动力船“维多利亚朋克号”已化为无数扭曲的金属残骸,缓缓沉向无尽的深渊。船体断裂处参差不齐,上面残留着令人心悸的、仿佛被某种无比霸道的冲击波硬生生轰碎的痕迹。而在那一片狼藉的碎片中,沈青清晰地“看”到了两股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气息。
是基德和基拉。
他们甚至没能漂浮在海水中,而是被卡在巨大的残骸之间,正随着重力的牵引不断下沉。基拉的情况稍好,但也因重伤和窒息失去了意识,戴着破碎笑容面具的脸上一片死灰。而基德……他的状况堪称惨烈。
那条巨大的机械臂齐肩而断,断口处不是整齐的切割,而是恐怖的撕裂状,裸露的线路和液压管如同断裂的血管,无声地诉说着遭受了何等狂暴的力量。
他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最致命的一处在他的胸膛,离心脏只有寸许距离,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锐利剑气所伤。海水早已将他周身染成淡红,他的独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就在这片残骸的上方海域,沈青的神识捕捉到了一股刚刚远去不久的、如同太阳般炽热又如同王者般威严的庞大气息。那股气息中蕴含的霸气和某种斩断一切的锐意,让她瞬间明白了出手者是谁——
“红发”香克斯。
他并没有亲自下到深海给予最后一击,或许在他看来,将船击毁,让两个能力者坠入这无底深渊,已是注定的结局。“他没有杀他们,只是……任由大海和命运来执行判决。” 沈青心中瞬间明了。对于能力者而言,坠入深海,失去力量,又被重创至此,与直接杀死无异。
就在她神识锁定香克斯气息的瞬间,她额角那根连接着基德的因果线 猛地传来一阵 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扎刺她的灵魂!这是强行窥探和干预顶级强者所造成重大因果节点时,世界规则对她的警告和反噬!
沈青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但她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都不让我回家了,我就是这世界的人了!
既然已是无根浮萍,何须再畏首畏尾?想做什么,做便是了!
这念头一起,仿佛某种一直束缚着她的无形枷锁骤然崩断!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不吝的洒脱和坚定 涌上心头!那因果线反噬的头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没有时间犹豫。深海的水压和低温正在飞速带走基德和基拉最后一线生机。
沈青身形一动,如同游鱼般在冰冷的海水中灵活穿梭,无视那足以将钢铁压扁的恐怖压力。她先来到基拉身边,伸手一拂,一股柔和的灵力将卡住他的金属残骸推开,同时形成一个微小的气泡护住他的口鼻,暂缓窒息。接着,她迅速来到基德身旁。
靠近了看,他的伤势更加触目惊心。生命之火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随时可能彻底熄灭。沈青甚至能感受到他灵魂中那股不甘、愤怒与……一丝罕见的、深藏的痛苦。
“啧,麻烦” 沈青低声啐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埋怨还是别的什么。她伸出双手,一手一个,精准地抓住了基德完好的那条手臂和基拉的肩甲。
“走!”
空间之力再次剧烈波动!以她为中心,海水被强行排开一个短暂的真空球体!下一瞬,三人的身影 自这黑暗冰冷的死亡深渊中,骤然消失!
……
阳光,温暖得有些刺眼。
咸湿的海风带着热带植物特有的气息吹拂而来,脚下是细腻洁白的沙滩。
沈青带着两人,出现在一个杳无人烟的荒岛边缘。她轻轻将基德和基拉放在树荫下的柔软沙地上。环境的骤变和脱离海水,让基拉 发出一声微弱呻吟,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但随即又因伤势过重陷入昏迷。
而基德,依旧毫无反应,只有胸膛那微不可查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沈青蹲下身,先快速检查了一下基拉的情况。基拉主要是外伤和窒息,虽然严重,但并未伤及根本。她渡过去一股精纯的生命能量,稳住他的心脉和伤势,确保他暂无性命之忧。
然后,她将目光转向了昏迷不醒的基德。
看着他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却依旧带着桀骜轮廓的脸,以及身上那狰狞可怖的伤口,沈青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烦意乱,甚至有点生气。
气他不知天高地厚,去挑战那种级别的怪物。
(不能让他死了,以后同盟会是个很好的助力)
“……逞能。” 她低声骂了一句,但手上的动作却无比迅速和专注。双手悬于基德胸膛上方,柔和而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芒 从她掌心涌出,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渗入他破败的身体。
治疗的过程并不轻松。基德的伤势太重,尤其是胸口那道剑气所伤,残留着香克斯那霸道绝伦的剑意,不断侵蚀着生机,阻碍着愈合。沈青必须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灵力,先一丝丝地磨灭、驱散那些残留的剑意,才能进行有效的修复。这需要极高的精准度和庞大的能量输出。
时间一点点流逝,沈青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因为持续的能量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但她眼神专注,没有丝毫分心,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基德伤口的修复中。
……
基德的意识,沉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中。
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杂乱地闪现:
* 红发香克斯那平淡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一瞥。
* 那道撕裂天地般的霸道斩击,轻易粉碎了他最强的磁气攻击,连同他的骄傲和野心。
* 维多利亚朋克号解体的巨响,船员们惊恐的呼喊。
* 海水淹没口鼻的窒息感,力量被抽空的无力感,身体不断下沉的绝望感。
“要死了吗……”
“真是……难看的结局啊……”
“像垃圾一样……沉在这鬼地方……”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永恒的黑暗彻底吞噬时,一个 极其模糊的、却带着奇异温暖的画面,突兀地闪现在他即将熄灭的思维火花中——
那是在和之国分别后不久的某个夜晚,他喝了不少酒,对着那个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女人,口出狂言:
“喂,女人!要是哪天你被草帽小子或者那个死亡外科医生欺负了,没地方去,老子罩你!老子的地盘,随你横着走!”
当时,那个女人是怎么回答的?
她只是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你先保证自己别被人打得到处逃窜再说吧。”
但顿了顿,她又 极轻地补充了一句,轻得几乎像是幻觉:“不过……有个能逃跑的地方,听起来……还不坏。”
有个能逃跑的地方……
这个短暂的记忆碎片,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基德心中某种坚固的东西。
一股 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悔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
他妈的!
他居然……后悔了!
后悔去挑战红发!
不是后悔挑战本身,而是后悔…… 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兑现那个……甚至连承诺都算不上的、随口一说的话了!
他给不了她那个“能逃跑的地方”了,他连自己都要像垃圾一样沉海底了!
这种“后悔”的情绪,对于一生嚣张、从不回头的尤斯塔斯·基德来说,是如此的陌生而尖锐!比胸膛上的伤口更让他感到刺痛!
就在这时,一股 温暖得不可思议的力量,如同生命之源,缓缓注入他冰冷的、濒临破碎的身体。驱散了黑暗,抚平了剧痛,强行拉住了他不断下坠的意识。
是谁……?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想要睁开那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张 熟悉而清冷的脸庞,逆着荒岛刺眼的阳光,看不真切表情,只能感受到那双正在为他疗伤的手,传来的、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力量。
……是她。
意识再次沉沦,但这一次,不再是坠向死亡的深渊,而是陷入了一种充满生机的、安全的沉睡之中。
沙滩上,沈青 持续输出着治疗能量,神色疲惫却坚定。她能感觉到基德的生命体征正在一点点稳定下来,最危险的关头已经度过。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蔚蓝的天空和无边的大海,轻轻吁了口气。
“下次再这么乱来……” 她对着昏迷的基德,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地说,“就把你那条胳膊也拆了。”
海风吹过,带走她的话语,也吹动了基德散落的红发。荒岛上,只剩下疗愈的光芒在静静闪烁,以及一个桀骜灵魂劫后余生的、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