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商”御匾高悬沈府正堂,金光熠熠,如同给沈家镀上了一层无形的护身符。
往日那些因赵家打压而观望、疏远的生意伙伴,如今争相登门,言辞间满是奉承与热络。沈家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然而,沈府深处,锦绣阁书房内,却是一片与外界喧嚣截然不同的沉静。
沈妙青并未沉浸于眼前的荣耀。
她很清楚,御笔亲题固然是护身符,但更是一道催命符——它将沈家和她自己,更高调地推到了风口浪尖。
赵家的嫉恨只会更深,林清远的恐惧与反扑也会更烈。
必须趁此东风,尽快积累更强大的实力。
她的目光,早已投向了下一个目标——玻璃。
此物一旦问世,其价值将远超香皂与改良布匹。
晶莹剔透,可做窗牖、器皿、妆镜,甚至…玩赏珍品,其利润与影响力,不可估量。
更重要的是,玻璃制造技术复杂,仿制难度极高,能为她建立起长期的技术壁垒。
制作玻璃的核心原料是石英砂(硅砂)、纯碱(或草木灰碱)、石灰石等。
沈妙青凭借记忆中的化学知识,知道大致原理,但具体的配方比例、熔炼温度、成型工艺,则需要大量的实验。
这比制作香皂要困难百倍。
她再次动用沈家的财力与人力,在城郊更偏僻处,秘密设立了一个规模更大的工坊,高墙环绕,戒备森严。
招募的工匠皆是签了死契、家眷被妥善安置的可靠之人。
熔炉需要特制,耐高温的黏土砖、鼓风设备……每一项都是挑战。
沈妙青几乎住在了工坊里。
她不再是那个只需动动嘴皮子的大小姐,而是挽起袖子,与工匠们一同研究炉温,调整配方。
烟熏火燎,纤纤玉指磨出了薄茧,白皙的脸颊也沾上了煤灰。
但她那双凤眸,却因专注与期待而愈发明亮。
失败,失败,再失败。
不是温度不够无法熔融,就是温度过高导致结晶粗糙,或是杂质过多色泽浑浊,甚至炉体炸裂……
烧掉的银钱如流水,堆起的废料似小山。
连最忠诚的工匠都开始面露犹疑。
沈万三前来视察时,看着女儿消瘦的身影和满地的狼藉,心疼不已,几欲劝她放弃。
“青儿,这…这太过艰难,耗费巨大,不如暂且搁置?”
沈万三试探着问。
沈妙青抹去额角的汗渍,眼神坚定如初。
“爹,越是难成,一旦成功,收益越大。
前人未曾做到,不代表我们做不到。
银钱没了可以再赚,但领先一步的时机,错过了就再也追不回了。”
她身上那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让沈万三将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默默加大支持。
就在沈妙青埋头攻坚玻璃技术时,萧煜带来了关于林清远的最新消息,比预想中更快,也更触目惊心。
夜色中,萧煜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
“小姐,林清远已不止于拖延瑞锦祥的核销文书。”
萧煜的声音低沉。
“他利用职务之便,开始插手漕粮转运和各地税银解送事宜。”
他递上一本薄薄的、边缘粗糙的册子,并非原件,而是誊抄本。
“这是属下设法从他书房暗格中看到的账册副本,记录了他近两个月来收受的贿赂,以及虚报、克扣的钱粮数目。”
沈妙青接过册子,就着烛光细看。
上面用只有林清远自己能看懂的隐语和数字,记录着一笔笔肮脏的交易。
某地税银解送,他谎称路途损耗,克扣五百两。
某批漕粮入库,他以次充好,将差价八百两中饱私囊。
甚至,在发放某地赈灾款时,他也敢雁过拔毛,贪墨了三百两!
短短两月,账面上记录的贪墨数额,已累计近三千两!
这还不算他日常的打点开销和准备婚事的挥霍!
沈妙青看得心惊肉跳,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知道林清远虚伪自私,却没想到他堕落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
为了权力和金钱,竟连赈灾款都敢伸手!
这已不仅仅是道德败坏,而是丧尽天良!
“可有确凿证据?比如经手人的证词,或银钱往来凭证?”
沈妙青压下怒火,冷静问道。
这本账册虽是铁证,但毕竟是孤证,且是暗账,林清远完全可以矢口否认。
“暂时没有直接凭证。”
萧煜摇头。
“林清远极为谨慎,收受贿赂多通过中间人,且多用无印记的私银或古玩字画。
经手人都是他的心腹或利益共同体,难以撬动。”
他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属下已查到几个关键中间人的身份,以及他们与林清远秘密会面的地点。
继续盯下去,必能找到突破口。”
沈妙青沉吟片刻道。
“此事急不得。林清远初涉贪墨,警惕性正高。
我们需耐心等待,让他习惯这种不义之财来得容易,让他胃口越来越大,漏洞越来越多。届时,一击必杀!”
她将账册副本小心收好,如同收藏起一柄淬毒的匕首。
“继续盯紧他,特别是他与户部银库、粮仓的往来。
所有可疑的交易、经手人,全部记录下来。”
“是。”
萧煜应道,目光掠过沈妙青因连日劳累而略显憔悴却异常坚毅的侧脸,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垂下。
“小姐…也请保重身体。”
这句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沈妙青微微一怔。
她抬眼看向萧煜,他依旧垂着眼帘,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出情绪。
“我没事。”
沈妙青淡淡应了一句,转移了话题。
“玻璃工坊那边,近日或有突破,需加强戒备,万不能走漏风声。”
“明白。属下会加派人手。”
萧煜离去后,沈妙青独自坐在书房,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林清远的罪证正在积累,复仇的网正在收紧。
但越是接近目标,越要沉住气。
而玻璃,将是压垮林清远,乃至赵家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她真正立足的根基。
她起身,再次走向城郊那座秘密工坊。
夜色中,熔炉的火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又经过十余日不眠不休的试验。
调整了无数次配方,改进了熔炉结构,在一个黎明将至的凌晨,当工匠再次用特制的铁管从熔炉中挑起一团炽热的、橙红色的粘稠液体,小心翼翼地吹塑、旋转、定型后,待其冷却……
一块巴掌大小、略显浑浊却已然透光、带着些许气泡的淡绿色平板,呈现在众人面前。
工坊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在那块前所未有的物件上。
沈妙青走上前,指尖轻轻触碰那略带温热的、光滑坚硬的表面。
她拿起它,对着初升的朝阳。
一缕金色的光芒,穿透了这粗糙的“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成功了!
虽然距离纯净透明的水晶玻璃还差得远,但这确确实实是玻璃!
从无到有的突破!
工匠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沈妙青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无比灿烂的笑容。
她知道,属于沈妙青的时代,真正开启了。
而远在户部衙署的林清远,正在为一笔刚刚到手的千两“孝敬”而志得意满。
全然不知,一道足以将他吞噬的光芒,已在地平线上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