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永京城外的法场上,曾经风光无限的新科状元林清远,在万民唾骂声中身首异处。
刽子手的鬼头刀落下,不仅终结了一个野心家的性命,更斩断了赵家一条重要的臂膀。
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城门示众,无声地警示着所有觊觎不义之财的官员。
赵尚书称病告假,连续三日未曾上朝。
赵府朱门紧闭,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荡然无存,府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死寂。
赵月柔听闻林清远伏法的消息后,将自己锁在房中,不哭不闹。
只是终日对着铜镜发呆,眼神空洞得可怕,偶尔嘴角会扯出一丝扭曲诡异的弧度,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表面的沉寂之下,是更疯狂的暗流。
赵蟠被其父严厉训斥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将一腔邪火与不甘,全部倾注到了那个来自西域的胡商——莫卧儿身上。
此人是他花费重金、通过几层关系才搭上线的,据称与极西之地的一些琉璃工匠有过来往。
“莫卧儿先生…”
赵蟠在一处隐秘的别院中,将一袋沉甸甸的金锭推到他面前,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狠厉。
“这是定金。只要你能弄到沈家玻璃,尤其是那无色琉璃的秘方,事成之后,另有十倍酬劳!
我赵家,保你在中原畅通无阻!”
莫卧儿生得高鼻深目,操着一口流利的但带着古怪腔调的官话。
他掂了掂金锭,黄褐色的眼珠里满是贪婪的精光。
“赵公子放心,我们西域人,最重信誉。沈家的工坊,又不是铜墙铁壁,总有办法的。”
与此同时,沈府之内,沈妙青并未因林清远的伏法而有丝毫松懈。
她深知,斩草需除根,赵家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仅仅砍掉一根枝杈,远未伤及根本。
书房内,萧煜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小姐,赵蟠与那胡商莫卧儿接触愈发频繁。
莫卧儿以采购香料为名,已在玻璃工坊周边的村镇盘桓多日,手下人四处打探,尤其对工坊废料倾倒处和工匠聚居区格外关注。”
萧煜顿了顿,补充道。
“此人心思缜密,行事狡猾,并非寻常商人。”
沈妙青眼神微冷。
“果然贼心不死,把主意打到玻璃上了。
看来,林清远的死,并没让他们学会教训。”
她沉吟片刻,问道。
“工坊内部,可有异动?”
“目前尚未发现被收买的迹象。工匠们感念小姐恩德,口风甚紧。但属下担心,长久以往,难免有疏漏。”
“既如此…”
沈妙青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传令下去,工坊近日会偶然泄露一批淘汰的次级玻璃器皿和少量废弃的原料渣,放置于固定地点,派人暗中严密监视,看看谁会来捡这些‘破烂’。”
“小姐是想…引蛇出洞?”
萧煜立刻领会。
“不错。”
沈妙青点头。
“不仅要抓住莫卧儿的把柄,最好能顺藤摸瓜,揪出赵蟠直接指使的证据。
此事你亲自安排,务必周密。”
“属下明白。”
萧煜领命,身影悄然融入夜色。
安排完玻璃工坊的陷阱,沈妙青又将注意力转向了萧煜之前提到的另一个线索——那个在林清远案中神秘消失的胡姓账房先生。
“关于那个胡账房,可有进展?”
沈妙青问。
此人精通做假账,若能找到,或许能揭开林清远背后更深的黑幕,甚至可能牵连到赵家。
萧煜面色略显凝重。
“此人如同人间蒸发,属下动用了所有关系,都未发现其踪迹。
不过…在追查过程中,意外发现林清远在城南那处被查抄的宅邸,书房地板下有一处极其隐蔽的暗格,之前抄家时并未被发现。”
“哦?”
沈妙青眼中精光一闪。
“里面有什么?”
“只有一本看似普通的《论语》,但书中某些字句旁,有用极细的针尖刺出的小孔,似是某种密码。属下已将其誊抄下来。”
萧煜呈上一张纸。
沈妙青接过,仔细观看。
那些被刺孔的字眼杂乱无章,看似随意,但若以特定顺序或规律解读。
她尝试了几种常见的密码排列方式,皆不对路。
“这密码设置得颇为精巧,非朝夕可破。
沈妙青将纸收起。
“继续追查胡账房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本《论语》和密码,我另想办法。”
“是。”
就在沈妙青与萧煜商讨对策之时,城西玻璃工坊外,莫卧儿派出的一个手下,扮作拾荒的流民。
果然幸运地捡到了几件略有瑕疵但依旧晶莹的玻璃小盏和一小袋混有未反应完全原料的废渣。
此人如获至宝,连夜将东西送到了莫卧儿手中。
莫卧儿对着灯光,仔细研究那几件玻璃盏,又捻起一点废渣在鼻尖嗅闻,黄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妙!妙啊!这材质,这成分…虽不完整,但已是极大的收获!赵公子,看来我们离目标不远了!”
赵蟠闻讯大喜,又赏了莫卧儿一笔钱,催促他尽快分析出成分和工艺。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在了萧煜布下的暗哨眼中。
几条关键的线索,正悄然向沈妙青汇聚。
数日后,沈妙青正在翻阅一些古籍,试图破解那本《论语》中的密码,忠伯却带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一位年过花甲、衣着朴素、却气质儒雅的老者。
“小姐,这位是城南‘墨香斋’的东家,宋老先生。他说有要事求见,事关一本旧书。”
忠伯低声禀报。
沈妙青心中一动,莫非与那本《论语》有关?
她立刻命人将老者请进书房。
宋老先生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正是一本与萧煜描述相似的《论语》!
“沈宜人…”
老者声音沙哑却清晰。
“老朽听闻宜人正在追查一本特殊的《论语》。
此书,乃月前一位姓胡的客人抵押在小店,言说日后必来赎回。
可老朽久候不至,近日又听闻…
听闻一些风声,觉得此书或许牵连甚大,不敢隐瞒,特来呈报。”
沈妙青强压心中激动,接过书仔细查看,果然在相同位置发现了针孔密码!
这很可能就是胡账房留下的另一本,或者是关键的解码本!
“宋老先生,此书至关重要!沈妙青在此谢过!”
她郑重施礼,并让忠伯取来重金酬谢。
老者却摆手推辞。
“宜人创办义学,惠泽乡里,老朽敬佩。此书若能有助于宜人,便是功德,不敢受赏。”
说罢,便告辞离去。
送走老者,沈妙青立刻将两本《论语》对照。
果然!
两本书的针孔位置大部分相同,但有几处关键页码的标记截然不同!
她按图索骥,将两本书的密码组合、比对,再结合一些账目常用的暗语规律,终于,一段被隐藏的信息逐渐浮现出来!
那不是林清远的贪墨记录,而是…而是几笔指向某个神秘代号“玄”的、时间更早、数额更大的资金往来记录!
时间点,恰好是在林清远中状元之前,他还在沈家资助下苦读之时!
沈妙青的心猛地一沉。
林清远背后,果然还有人!
这个“玄”是谁?
是赵家?
还是别的势力?
这笔提前投入的巨资,目的何在?
仅仅是投资一个潜在的状元吗?
她感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更深、更危险的旋涡边缘。
而就在这时,萧煜也带来了关于莫卧儿的最新消息。
“小姐,莫卧儿的手下,今晚会再次行动,目标是工坊库房外一批‘待处理’的原料。我们可以收网了。”
沈妙青从沉思中抬起头,眼中寒光乍现。
一边是刚刚浮出水面的神秘账目,一边是即将人赃并获的技术窃贼。
“好!”
她斩钉截铁道。
“按计划行事,务必人赃并获!我要让赵家,先为这窃技之举,付出代价!”
夜色,愈发深沉。
一场针对赵家商业间谍的行动,即将展开。
而一条可能牵扯出更惊人秘密的账本线索,也悄然握在了沈妙青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