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州的声音在空旷破败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紧绷。车灯刺眼的白光从他身后射来，将他高大的轮廓勾勒得如同守护的壁垒，却也让他脸上的表情隐藏在逆光的阴影里，晦暗不明。
林晚意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惊魂未定，心脏还在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手中那个染血的U盘，冰冷而沉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掌心刺痛。她看着逆光中蹲在自己面前的陆寒州，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在阴影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那个可能参与构陷她父亲、那个她刚刚才公开发文决裂的男人，此刻却如同神兵天降，将她从致命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这巨大的反差和矛盾，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深的戒备。
陆寒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锁住那个U盘，重复问道：“这里面是什么？是谁让你来的？”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她还是那个需要向他汇报的合作者。
这种语气刺痛了林晚意刚刚经历生死惊魂的神经。她猛地将握着U盘的手缩回身后，像是保护着最后的希望，也像是抗拒着他的靠近。
“这不关你的事！”她强撑着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但背脊挺得笔直，试图维持最后一丝尊严和距离，“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的声明已经发了！”
提到那份声明，陆寒州的眼眸似乎更暗沉了几分。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车灯的光线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冷硬的边。
“所以，你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知道真伪的东西，”他指了指她藏在身后的手，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嘲讽，“轻易相信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威胁，把自己送到这种地方来送死？林晚意，你的智商呢？”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心上，将她那点可怜的伪装抽得粉碎。是啊，她刚才的行为何其愚蠢，何其冲动！可这一切，不也是被他，被那些围绕着他陆家的谜团逼的吗？！
“是！我是蠢！”积压的恐惧、委屈、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仰着头，眼眶通红地瞪着他，“可我为什么蠢？是因为有人告诉我，这里面可能有能证明我父亲清白的证据！是因为有人告诉我，构陷我父亲的人，可能就姓陆！！”
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最后那句话，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回响，也清晰地看到了陆寒州瞳孔猛地一缩。
他沉默了。逆光中，他的表情更加难以分辨，只有紧绷的身体线条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所以，你信了？信了我父亲，或者信了我，是害你家破人亡的元凶？”
林晚意别开脸，泪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它们掉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要拿到它！”
看着她强忍泪水的侧脸和那单薄却倔强的身影，陆寒州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U盘给我。”他伸出手，语气不容拒绝，“这里不安全，先离开再说。”
林晚意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动。
“如果我想对你不利，或者想拿走U盘，刚才就不会救你，更不会让那个人跑掉。”陆寒州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林晚意，动用你基本的判断力。”
他的话有理有据。林晚意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却此刻写满坦诚（或许是另一种伪装？）的眼睛，又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最终，内心的天平还是偏向了暂时的妥协。她慢慢地将那个染血的U盘，放到了他摊开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与U盘和她指尖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陆寒州接过U盘，看也没看便放进口袋，然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走！”
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几乎是半强制地将她带离了这个充满危险和阴谋气息的废弃仓库。
车子飞速行驶在回城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死寂。林晚意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身心俱疲。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而惊悚的噩梦。
陆寒州直接将车开到了他名下的一处高级公寓。这里安保严密，绝对私密。
“在这里等着。”他将她安置在客厅沙发上，丢下这句话，便拿着U盘走进了书房，并反锁了门。
林晚意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感觉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孤独。她不知道U盘里到底是什么，不知道陆寒州会如何处理，更不知道他们之间这种诡异而危险的关系，将走向何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里没有任何动静。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陆寒州走了出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阴沉。他手里拿着U盘，目光复杂地看向沙发上的林晚意。
“U盘里的数据部分损坏，但恢复出来一部分。”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里面是一段音频……和你父亲林修文的声音资料对比，吻合度极高。”
林晚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是什么内容？”她声音颤抖地问。
陆寒州走到她面前，将U盘放在茶几上，却没有播放，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是一段争吵和……求救的录音。”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晚意心上，“对方的声音……经过初步分析，有七成以上的概率，属于我的父亲，陆擎宇。”
林晚意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陆寒州的父亲陆擎宇！真的是他？！
“录音里……说了什么？”她几乎发不出声音。
陆寒州沉默了片刻，才用极其沉重的语气说道：“他们在争夺一幅画……唐代的《辋川图》。我父亲……似乎在威胁你父亲，要他交出真迹，并承认盗窃。你父亲……拒绝了，然后……传来了打斗声和你父亲的……惨叫。”
《辋川图》！顾老曾经提过的那幅可能引发事端的古画！
惨叫声……
林晚意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陆寒州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她靠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同样并不平稳的心跳。这个刚刚被她视为仇敌的男人，此刻却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支点，这感觉荒谬而可悲。
“为什么……”她抓着他的衣襟，泪水终于决堤，滚烫地落在他昂贵的西装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陆寒州任由她抓着，没有推开，也没有安慰。他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感受着怀中女人的崩溃和绝望，以及自己内心那片因为这段录音而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一直怀疑父亲与当年的事有关，却从未想过，会是如此直接、如此……血腥的关联！
“这段录音，不能说明全部真相。”他最终开口，声音沙哑，“它可能被剪辑过，可能缺失了关键部分。而且，它只记录了冲突，没有记录冲突的起因和最终结果。”
他在试图保持最后的理智，为父亲，也为自己寻找一丝辩驳的可能。
林晚意猛地推开他，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嘲讽：“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开脱吗？！”
陆寒州与她对视着，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挣扎与痛苦。
就在这时，陆寒州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室内凝重的气氛。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是陆宅的座机。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陆寒州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他只用极其冰冷的语气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挂掉电话，他看向林晚意，眼神复杂难辨。
“我父亲要见我。”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他知道了U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