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随温不弃离去,观星斋内仿佛被抽走了一丝生气,愈发显得空寂冷清。徐晓雯连日垂泪,既为林薇前途未卜而忧,又为斋内愈发沉重的气氛所慑。墨守规将自己关在星室的时间越来越长,对着那幅浩瀚星图枯坐,眉头间的沟壑深得能夹死飞蚊,偶尔传出的几声咳嗽,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与苍老。
陈默则彻底沉入了恢复与冥思之中。温不弃那虎狼之药的后遗症远比想象中顽固,经脉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每一次金煞之力的流转都带来细微的刺痛与滞涩。但他心志坚毅,深知时间紧迫,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疗伤与修炼中。大部分时间,他都独自待在静室,盘膝而坐,镇魂灯置于身前。
与以往不同,他现在与这盏古灯的感应变得异常清晰。无需刻意催动,只需静心凝神,便能感受到灯身传来的温润气息,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护者,悄然滋养着他受损的根基,抚平着躁动的气血。灯身那道裂痕,在他日复一日的温养下,似乎也微不可察地弥合了一丝丝。
然而,仅仅依靠镇魂灯被动的滋养,恢复速度太慢了。玄天宗如悬顶之剑,幽冥教蛰伏暗处,林薇身陷未知,每一刻的平静都可能是风暴前最后的假象。陈默心中焦灼,他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
这夜,月隐星稀,万籁俱寂。陈默如常静坐,目光落在镇魂灯那豆大却永恒不灭的心焰之上。跳跃的微光,映照着他沉静的眉眼,也映照出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与决绝。
“徐伯,静虚前辈……”他在心中默念,“守夜一脉的灯火传到我手,我却如此无力,连身边之人都难以护佑……这‘源初密钥’究竟是何物?为何引来如此多的觊觎?我该如何做,才能破此僵局?”
他知道,镇魂灯并非死物,它承载着历代守夜人的意志与记忆。静虚前辈最后时刻能与灯共鸣,爆发出惊天之力,说明这灯中定然藏着更深的奥秘,远非他现在所能触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既然被动温养效果有限,何不主动尝试与灯魂沟通?如同静虚前辈那般,以心神融入灯中,去探寻那传承深处的力量?此举无疑极为凶险,他的魂力远不及静虚,稍有不慎,便可能心神受损,甚至被古灯浩瀚的意志同化、吞噬。
但……他已别无选择。
深吸一口气,陈默将状态调整至最佳,排除所有杂念。他伸出右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灯身,闭上双眼,将全部灵觉集中,如同细流汇入大海,缓缓沉入那一点摇曳的心焰之中。
初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仿佛置身于宇宙洪荒之初。随即,无数破碎的光影、模糊的低语、混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有沙场喋血的惨烈,有守护苍生的决然,有面对强敌的无畏,也有传承断绝的悲怆……这是历代守夜人残留的印记,驳杂而浩瀚,冲击着他的心神。
陈默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如同怒海中的孤舟,努力在这些纷乱的印记中寻找着与当前困境相关的线索,尤其是关于“钥匙”与月无痕的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在无尽的混乱光影中,一点特别明亮、特别沉静的光点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光点中,他仿佛看到了一袭月白长衫的背影,撑着一把赭红色的油纸伞,行走在一条无边无际、雾气朦胧的长河之畔,河水中沉浮着无数星辰的倒影。
是静虚前辈残留的影像!
陈默凝聚心神,努力向那光点靠近。影像逐渐清晰,他“听”到了静虚低沉而缥缈的叹息,仿佛跨越时空传来:
“……源初之秘,始于混沌,分于九钥……钥者,非器非物,乃秩序之碎片,法则之具现……得之非福,失之非祸,存乎一心……月道友以身为祭,封其一于寂灭海,然劫数未尽,余烬复燃……守夜者,当以心为灯,照见本源,明辨真伪,切莫……为表象所惑……”
话语断断续续,蕴含的信息却石破天惊!
源初之秘分为九把钥匙?钥匙并非实体,而是秩序碎片?月无痕封印了一把在寂灭海?静虚前辈在警告,不要被表象迷惑?
就在陈默试图听得更真切时,静虚的影像忽然一阵模糊,画面陡然切换!他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的战场,天空破碎,大地倾覆,一道无比璀璨却也无比暴烈的白光撕裂苍穹,所过之处,万物归墟,连同施展它的身影也一同湮灭!那白光的气息,与他感知到的“源初密钥”碎片竟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恐怖、更加……充满毁灭性!
“力量……无分正邪……人心……方为根本……” 静虚最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警示,渐渐消散。
陈默心神剧震,猛地从那种玄妙的沟通状态中脱离出来,睁开双眼,冷汗已浸透后背。刚才所见所闻,信息量太大,让他一时难以消化。
九钥?秩序碎片?月无痕的封印?还有那毁灭性的白光……这“源初密钥”背后,隐藏的真相远超他的想象!它不仅是各方争夺的宝物,更可能是一把……双刃剑?甚至关系到某种可怕的劫数?
他低头看向镇魂灯,灯焰依旧平静地跳跃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他知道,那不是。静虚前辈留下了关键的提示。
“以心为灯,照见本源,明辨真伪……” 陈默喃喃自语,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他明白了,一味地追求力量或守护钥匙本身,可能都走入了误区。真正的关键,在于“心”,在于对力量本质的理解和运用。
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源初密钥”,了解它的来历、它的特性、它可能带来的影响。而这一切的线索,或许不能只依靠镇魂灯和静虚的残影,还需要从其他方面入手。
玄天宗?他们似乎知道不少古籍秘辛。幽冥教?他们如此执着,定然有其目的。甚至……温不弃带走林薇,是否也与此有关?
思路渐渐清晰,陈默感到肩上的压力更重,但方向却明确了许多。他不再急于求成地恢复力量,而是开始沉下心来,仔细梳理已有的线索,同时更加专注地温养伤势,夯实根基。
次日,他将昨夜与灯魂沟通所得的信息(隐去了关键细节)告知了墨守规。墨守规听后,沉思良久,长叹道:“静虚师叔祖用心良苦。看来,这趟浑水比我们想的更深。玄天宗那边,或许可以……有限度地接触,探探口风。但务必谨慎,切勿泄露林薇和钥匙碎片之事。”
陈默点头。与玄天宗周旋,无疑是与虎谋皮,但眼下,这或许是获取信息的唯一途径。
就在他思忖如何与凌云霄等人接触时,斋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这一次,敲门声急促而慌乱,伴随着一个带着哭腔的、有些耳熟的声音:
“墨师!陈师傅!救命啊!我家当家的……他……他好像中邪了!满口胡话,还要……还要杀人!”
是王木生的母亲!那个木匠的儿子!
陈默与墨守规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幽冥教的威胁,从未远离。而这次,似乎有了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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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