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力离开后的几天，往生纹身店异常平静。我将那片带着金属光泽的血痂小心收好，试图用各种方法探究其本质，但它除了那点异常的色泽外，再无任何灵力波动或邪气残留，仿佛只是普通的血块氧化后的样子。
或许，真是我多心了？连续处理“鬼弥勒”和“涉魂关公”两桩棘手事，心神损耗之下，难免有些疑神疑鬼。我尝试将注意力放回日常，调理内息，绘制些安神的符箓，店里也接了两单简单的平安纹身。
然而，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大约一周后的傍晚，天色阴沉，似乎又将有一场秋雨。我正准备关门，店门却被猛地推开，撞在门框上发出巨响。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大力。
但眼前的他，与一周前那个虽虚弱却重获新生的汉子判若两人！
他依旧高壮，甚至看起来比之前更……精悍了些。皮肤透着一种不健康的古铜色光泽，肌肉线条仿佛钢铁浇铸，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然而，他的眼神却锐利得吓人，看人时如同两把刀子，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戾气。
他穿着一件紧身背心，露出的胳膊上青筋虬结，那尊关公纹身从领口蔓延出的部分，暗金色似乎更加深沉。最让我心头一跳的是，他额角那块撞伤已经结痂脱落，露出粉色的新肉，但那新肉的边缘，竟然也隐隐泛着一丝极淡的金属光泽！
“陈师傅！”赵大力声若洪钟，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躁动，“我来谢您！顺便把尾款结了！”
他将一沓厚厚的钞票拍在柜台上，力量之大，让厚重的榆木柜台都微微震颤。
我看着他，没有去动那沓钱，只是平静地问：“赵先生，这几天感觉如何？”
“好！太好了！”赵大力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带着一股野性和张狂，“从没这么好过！浑身是劲！以前开车总觉得憋屈，现在……哈哈，前两天有个不开眼的想别我车，我一下车，瞪了他一眼，那孙子差点没尿裤子，屁滚尿流就跑了！”
他挥舞着拳头，关节发出噼啪的轻响：“我现在感觉，能一拳打死头牛！晚上睡得也香，就是……老做些打打杀杀的梦，不过痛快！比什么都痛快！”
他口中的“痛快”，却让我心底寒意渐生。这绝非正道温养应有的状态，这更像是……煞气被引导转化为了某种更内敛、却也更具破坏性的力量，并且开始影响他的心智！
“我让你平心静气，多行善事，你可有照做？”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赵大力笑容一滞，随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陈师傅，您那些大道理我懂！但这人善被人欺！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就得狠！谁不服，干就完了！您看我这不好好的？比以前还精神百倍！”
他拍了拍胸膛，关公纹身所在的位置微微鼓起：“这关公，现在才像是活了一样！我能感觉到它的力量！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
他说话间，一股无形的、带着金属锐利的煞气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店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度。这煞气不再狂暴外放，而是内敛凝聚，如同出鞘的宝刀，藏于鞘中，却锋芒暗蕴，更显危险。
“赵先生，”我语气严肃起来，“你身上的关公，煞气并未消除，只是被法眼约束转化。你若不能以正气驾驭，反而沉迷于这股力量，终将被其反噬，堕入魔道！”
“魔道？”赵大力嗤笑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烦，“陈师傅，您就别危言耸听了。我现在吃得好睡得香，力气大涨，以前欺负我的人现在见了我都绕道走，我觉得这就是正道！”
他顿了顿，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再说了，我觉得这关公……很喜欢我现在这样。它需要血性，需要煞气！这才是它的本性！”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关公喜欢血性和煞气？这绝非正神意念！那法眼深处的一丝血红，果然不是错觉！这尊涉魂关公，并未被真正“导正”，它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危险的方式存在！它正在潜移默化地扭曲赵大力的认知，让他将凶戾当作血性，将暴虐视为力量！
“你……”我还想再劝。
“行了陈师傅！”赵大力直接打断我，脸上最后一丝客气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钱我放这儿了。您的救命之恩我记着，但以后我的路怎么走，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背影挺拔如枪，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孤煞之气。
我看着他消失在巷口，心情沉重如山。柜台上的钞票散发着油墨味，却仿佛带着千斤重担。
我走到里间，拿出那片血痂，又回想赵大力额角新肉的光泽。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
这不是简单的煞气影响。
这是金煞入髓！
那尊涉魂关公，以其兵戈煞气为本，混合了古战场残留的凶戾和赵大力自身的血气魂魄，在被法眼“净化”的过程中，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异变，生成了一种极其罕见的“金煞”之力。此力至刚至锐，能极大提升宿主的体魄和战力，但也会不断侵蚀其心神，使其变得冷酷、好斗、崇尚暴力，最终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兵傀！
赵大力不仅未被拯救，反而在不知不觉中，踏上了一条更为凶险的不归路。他现在感觉到的“强大”，正是金煞侵蚀加深的表现！
而这一切的源头，或许从我下针“开法眼”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那丝血红，就是金煞的“种子”！
我捏紧了手中的血痂，指尖冰凉。
必须尽快找到解决之道。否则，下次再见赵大力，他可能就不再是“人”，而是一具被金煞操控的……杀戮兵器！
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隐隐。
山雨欲来风满楼。
------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