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4号,上午十点。
姜尘坐上飞回燕京的航班,窗外云层翻卷,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脑子却清醒得很。
回去第一件事,是收心。
第二件事,是收人。
下午两点半。
飞机落地时,天已经有些灰沉。
姜尘拖着登机箱出了t3航站楼,一阵风迎面灌来,干冷而轻,秋意渐浓的直面感。
这对于一个南方人来说,确实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大多数南方人,一年只有夏和冬。
姜尘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后,几个小时的飞机劳顿瞬间散了大半。
机场打车很方便,出租车排着长龙在等。
抵达商场的时候,王磊早已等在门口,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手上拎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老姜!”他迎上来,递过纸杯,“你这是,刚下飞机就不歇?”
“歇不来。”姜尘接过咖啡,看了他一眼,“扇子发完了?”
“发完了,街口、地铁站、学校门口都蹲过,国庆人流量太大了。”王磊摸了下鼻子,“尤其是写‘凭此扇可入会、可换油’,那些老头老太太巴不得多拿两把。”
姜尘轻轻一笑,“那就好。”
阳光斜斜透过玻璃幕墙,打在“姜东来生活广场”五个嵌铜体字上,像给整栋商场镀了一层浅金。
大门外的围挡已经撤去,LEd灯箱里循环播放着倒计时开业日,地砖新铺不久,干净得像还没来得及沾染尘埃的舞台。
姜尘一脚踏进门厅,空气里还带着水泥与清洁剂混合的味道。
保洁人员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正一字排开从中庭向两边扫过去,一边擦玻璃一边吸尘,地面几乎能照出人影。
王磊跟在后面,有些自豪道:“咱这装修在燕京也算是牛逼了。”
“牛不牛逼看的不是装修,看的是人流量和营业额。”姜尘当即给他泼了盆凉水。
“有道理。”王磊挠了挠头,转移话题道:“不过……说起来,那些送出去的油我是真心疼。
你看啊,那一瓶油现在批发价二十六块九,一把扇子印下来才三毛五,他们拿了扇子,再来拿油……”
他语气带着真诚的肉疼:“你是不知道,昨儿有个老太太一天跑了仨点儿,带了十几个人来领扇子,最后还来问我到时候能不能换酱油。”
姜尘听完,反而笑了:“拿得越多越好。”
王磊一愣,“啊?”
“送出去的油、酱油、纸巾,全是‘吆喝’。这些都是附加的广告,不是成本。”
他走到自动扶梯前,手指搭在扶手带上:“你不懂流量有多可怕。”
“只要流量起来了,就不可能亏钱。哪怕第一波亏的是油和酱油,第二波也能从流量里翻回来。”
说着,他扭头看向王磊,眼神里仿佛有一团火正在熊熊燃烧:
“磊子,你知道什么是2006年吗?”
王磊怔了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姜尘笑了,“这是华夏经济全面提速的时代,是城市人口开始集中、品牌开始厮杀的节点,是人口最值钱的时代。”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望着二楼那层即将封顶的会员中心。
“你把一瓶油送给一个老太太,她可能会来十次。她拉一个邻居来,就多出两个手机号,那就是我们的会员基础。”
“流量不是点,它是面,它会把一根绳子,一直往后拽,直到你拽出一整张网。”
王磊嘴张了张,没再吭声。
他们一路往后场走去,电梯口已经装好考勤门禁,内装接近完工,办公区域也能正式使用了。
“员工怎么样?”姜尘忽然问。
王磊应声道:“陆续到岗了,现在全职七十二人,兼职一百三左右。
按你说的,分到七个部门里,生鲜、百货、食品、服装、收银、仓储、客服会员。”
“主力部门里,有两个主管是我们挖过来的,表现还行,其他的就……一般,但听话。”
姜尘轻轻“嗯”了一声,步子没停。
五分钟后,二层会议室门口。
王磊低声道:“人都在里面等了。”
姜尘站定,抬了下下巴:“你去。”
王磊一愣,“啊?你不去?”
“我在。”姜尘抬手晃了晃手机,“语音连着就行。”
王磊点头刚走了两步,又反应过来,回头看他,“你是打算……一直不露面?”
姜尘挑眉:“不该给他们一点想象空间?”
王磊小声咕哝一句“你还真拿自己当反派boss了”,随即推门而入。
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
十来个主管和经理分坐两侧,有人坐姿规矩,有人倚着椅背翘着腿。
仓储部的主管姓周,是个四十岁出头的老物流,穿着宽大的马甲,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打量。
服装部主管刘琪最年轻,二十七八,长得小家碧玉,但穿着却风格洋气,说话带点口音,是从连锁服饰店跳槽来的,脸上隐隐写着“观察中”。
其他几个主管则神情各异,有一看就是临时救火的,也有本地小超市出来的,气质偏务实。
王磊走到前面,咳了一声:“你们不是一直好奇咱们真正的老板是谁吗?姜总现在连线在听,各位,收一收。”
话音落下,众人顿时表情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正襟危坐了起来。
那个神秘的老板,未知年龄,未知性别,一切都是未知的,这不得不让他们天然生出对未知的敬畏。
没给众人多余的准备时间,下一秒,扬声器里传出姜尘的声音,干净、清晰,略带压迫感:
“简单介绍一下我自己,姜尘,这家商场的创始人。”
“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对我不熟,也对这个商场的运作心存疑虑。没关系,我不是来打感情牌的。
大家出来工作只图钱,所以你们才会来到这里。我不画饼,薪资方面也白纸黑字的写在合同上了。
所以这些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我钱到位,你们工作也得到位。”
“从今天起,每个部门的流程、规则、标准,将由系统接管并量化到指标上。”
“你们需要做的,是保持人员稳定,按时交数据,及时纠错。”
“做得到,就是合伙人,做不到,就是过渡人。”
会议室里一阵安静。
那位仓储部的周主管嘴角一挑,试探着问:“姜总,这套系统听起来挺先进的,咱已经有了吗?”
“当然。”姜尘语气不动,“我希望开业当天,会员系统、库存同步、收银联动必须跑得起来,哪怕只是第一版。”
“时间不够,就堆人。钱不够,我来想办法。你们,只管把任务往前推。”
“今天就是简单的和大家打个照面,正式的会议等开业之后,我们再谈。”
说完,他就像切断了音频一样,留下一室沉默。
王磊咳了一声:“没别的事了,散会前把你们各部门的流程问题整理一份,明天早上交给我。”
人群鱼贯而出,但空气中已经没了最初的松散与试探,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紧绷的自律感,一种来自无形压力的调整。
走廊上,周正川小声嘀咕:“不见人影,却能把我们都吓住,真是邪了门了……那什么狗屁系统真这么厉害?”
刘琪却轻轻笑了一声:“厉不厉害不知道,但这位姜总是真厉害。”
说着,她舔了舔嘴唇:“我越来越想见见他长什么样了。”
等到会议室里只剩王磊一个人,他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演得还行,老板威压拉满。
姜尘:“滚犊子,下午你继续按照我给你的培训计划培训,我去解决会员系统的事。”
离开商场后,姜尘没有回宿舍,他还有事情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