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重重宫阙之上。凤仪宫内,烛火通明,苏璃正与兵部尚书程敏低声商议北境粮草转运事宜。连日操劳,让她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倦色,但眼神依旧专注锐利。
“……如此,可保粮道无虞。”程敏合上手中的册子,语气带着敬佩,“圣后运筹,臣等不及。”
苏璃微微颔首,刚欲开口,殿外骤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夹杂着内侍惊慌的阻拦。
“太子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圣后正在议事……”
“滚开!”
一声压抑着狂暴的怒喝,如同惊雷劈开了夜的宁静。下一刻,书房的门被“哐当”一声猛地撞开,带起的劲风刮得殿内烛火一阵乱晃。
云琮站在门口,一身杏黄常服有些凌乱,发冠微斜,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他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惨白,唯有那双眼睛,布满了骇人的红丝,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刻骨的痛苦,还有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他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见惯了风浪的程敏都不由得心头一凛。
“琮儿?”苏璃蹙眉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不解,“如此深夜,擅闯母后寝宫,成何体统?退下!”
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试图压下这突如其来的混乱。
“体统?”云琮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而破碎,他一步步走进来,目光死死锁在苏璃脸上,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儿臣今日,就是想问问母后,何为体统!何为……人伦!”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程敏见势不妙,连忙躬身:“圣后,太子殿下,臣……臣先行告退。”
苏璃摆了摆手,程敏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并小心翼翼地掩上了殿门。空旷的内殿,只剩下母子二人,以及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紧张气氛。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地步?”苏璃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中又气又痛,更多的是那种无法沟通的无力感,“北境战事吃紧,朝务繁重,你身为太子,不思为君父分忧,整日沉溺于……”
“不思分忧?”云琮打断她,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团被揉皱又展平、沾染着暗红血渍的符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苏璃身前的凤案之上!
黄纸朱字,在明亮的宫灯下,无所遁形。
“那请母后告诉儿臣!”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颤抖,指着那符纸,“这是什么?!这上面写的是谁的生辰?!这又……是谁的笔迹?!”
苏璃的目光落在符纸上。当看清那熟悉的、属于云璎的八字,以及那刻意模仿却依旧能辨认出本源的字迹时,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眼前甚至黑了一瞬。
怎么会……
璎儿的生辰……
这模仿她的、恶毒的笔迹……
是谁?是谁要构陷她至此?!不仅是要离间他们母子,更是要揭开她心底那道从未愈合的伤疤,用她早夭的女儿作为攻击她的武器!
巨大的震惊、被污蔑的愤怒、还有对逝去女儿的悲痛,如同狂潮般瞬间席卷了她。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支撑着身体的手臂一软。
“哐啷——!”
案几上那只她平日最喜爱的、雨过天青色的冰瓷茶盏,被她的衣袖带落,摔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迸裂成无数碎片,温热的茶汤和碎瓷四溅开来,如同她此刻碎裂的心神。
......
她猛地抬头,看向云琮,嘴唇翕动,想解释,想斥责这荒诞的污蔑,可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竟发不出声音,只是难以置信地、痛心疾首地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儿子。
云琮将她这瞬间的剧震、失态,尽数看在眼里。在他眼中,这无疑是心虚,是罪证被揭穿后的惊慌失措!
他赤红的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他咧开嘴,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声音低哑得如同诅咒:
果然......果然是你......
这句话像惊雷般在殿内炸开,苏璃瞳孔骤缩,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云琮向前逼近一步,染血的手指直指那张符咒,每个字都淬着剧毒:
乙未年七月初八子时三刻......我的好母后......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哐当——
苏璃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烛台。跳跃的火焰在地毯上蔓延开来,映得她苍白的脸明明灭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