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识星海的风裹着星屑掠过两人交握的手,母炉的搏动声轻得像心跳。
暮千城望着下方翻涌的灵识光海,眼尾的泪还未干透,指尖轻轻蹭过他手背上的血痕,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何初帆突然踉跄半步。
他胸口传来滚烫的灼痛,仿佛有团活物在血肉里挣动。
那是被玄灵之心温养了百年的修罗之种,此刻正像胚胎般剧烈搏动,每一下都震得他魂体发颤。
识海深处裂开一道漆黑裂隙,像张吞噬的巨口,卷走他记忆的碎片——高考落榜那晚,雨打在医院窗台的声音;魔兽之森里,第一口生肉卡在喉咙的腥甜;还有千城第一次在灵识海睁开眼时,睫毛上沾着的星光……
“初帆?”暮千城察觉他的异样,指尖刚触上他后颈,便被一股腥甜的血气弹开。
她瞳孔骤缩,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红里,浮起细碎的黑鳞——那是修罗之种反噬的征兆。
“修罗之种……在反噬你!”
何初帆咬碎舌尖,血腥味炸开的瞬间,勉强抬眼。
他看见千城发间的星环在剧烈震颤,灵识之力凝成淡蓝光茧将他包裹,却被那股黑红血气腐蚀出细密裂痕。
“别碰我……”他扯动嘴角想笑,血却顺着下巴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这东西……比当年不法之地的砍刀难对付多了。”
识海深处突然响起青铜碰撞的轰鸣。
无面判官不知何时立在虚空中,黑袍翻涌如雾,手中青铜巨秤悬着两团光——一边是“九千次死亡”的血色光团,每道裂痕都渗着他曾流过的血;另一边是“千城之名”的银芒,亮得灼眼。
“执念过重,神魂将裂。”判官的声音像铁锥凿进识海,“若不通过心狱三问,你将沦为寄生之茧的养料。”
何初帆感觉有冰凉的触须钻进脑髓,黑茧在胸口又跳了一下。
这次他看清了——被吞噬的记忆碎片正顺着裂隙,钻进那团不断膨胀的黑影里。
高考雨夜的闪电、医院白墙的霉味、魔兽之森里第一次杀人时,刀刃入肉的钝响……通通被扯成碎片,消失在黑暗中。
“若记忆是代价……”他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黑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我拿命来填!”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坠入识海深渊。
第一问的回响在虚空中炸开时,何初帆正站在无数幻影中央。
他看见十七岁的自己缩在医院顶楼,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领口;看见不法之地的野狗叼走他最后半块硬饼,他追着那畜生冲进巷口,被三柄砍刀架在脖子上;看见成为元素之神那日,血浸透的衣袍黏在背上,而千城的手穿过血雾,将他拉进光里;最后,幻影凝成凌罗附体时的模样——黑甲覆身,双目空洞如死潭。
“你是谁?”无面判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不过是他人的容器。”
何初帆突然笑了。
他想起在魔兽之森的第三年,被巨蟒缠住腰时,他咬断蛇信子的狠劲;想起为千城挡下第九千次天劫时,雷火灼穿魂体的痛;想起刚才在灵识星海,她的眼泪烫在他手背上的温度。
他引动大夏血脉里那股刻进骨血的倔强,声如洪钟:“我是何初帆!是替她死过九千次的人!是她醒来第一个想见的人!”
赤光炸响。
焚心蝶从他心口飞出,翅膀上的鳞粉簌簌落在“凌罗”幻影上。
那幻影刚要挣扎,便被赤焰裹成火球,碎成星屑。
何初帆伸手接住一片蝶翼,触感温热,像千城的掌心。
第二问的幻象来得更猛。
识海化作焦土战场,他看见自己站在神坛顶端,脚下是诸神的残骸;看见轮回之河被血染红,他持剑斩断命运之线;看见创世神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倒影,黑甲上的血还在往下滴。
可当他转身,身后空无一人——没有白发女子站在光里,没有那声“初帆”穿透血雾。
“你赢了诸天,却输了她。”
幻我·黑冕君从血雾里走出,尸山冠上的白骨咔嗒作响。
他的脸与何初帆一模一样,只是眼底没有温度,“这样的胜利,值得吗?”
何初帆望着那双无情的眼睛,突然蹲下身。
他撕下心口最后一片血肉,指腹抚过上面的修罗纹路——那是与千城同生共死的印记。
“我不为胜利而战。”他将血肉投入火中,火星溅在黑冕君脸上,烧出细小的伤痕,“我为‘等她醒来’而战。这一生,我只求一件事……”他抬头时,眼眶发红,“让她记得我。”
经络灵童突然从他血脉深处蹦出来,坐在他肩头啃着光团。
这团由修罗之力凝聚的灵体拍着小手笑:“有意思,这颗心……会疼。”黑冕君的身影开始模糊,焦土战场的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是千城常戴的银簪上,沾着的人间香气。
可第三问还未落下,识海骤然天旋地转。
黑茧的搏动声震得虚空开裂,凌罗残念引动万界修罗遗脉共鸣。
一道血光从宇宙尽头劈来,化作全身血管外露的祭司赤喉,他嘴里念着《修罗归源经》,每一个字都像钢钉钉进何初帆识海:“以万脉之血,祭我祖魂归位!”
何初帆跪在地上呕血,黑茧已经穿透皮肤,在他胸口鼓起狰狞的包块。
他能听见凌罗的笑声混在血里:“软弱的容器,你以为凭这点执念就能困住我?”
“你说我是容器?”他一把抓住焚心蝶的翅膀,将那团赤焰按进心口,“那我就用这容器,把你炼成我的骨!”
识海轰然塌陷。
何初帆感觉自己坠入更深的黑暗,耳边隐约听见千城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像带着光:“初帆……别丢下我。”
现实世界里,暮千城跪在星海之巅。
她望着何初帆逐渐被黑气侵蚀的躯体,指尖轻轻抚过他眉心的黑鳞。
母炉的搏动声突然变得急促,像在替她数着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识海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第三问……”她喃喃着,将玄灵之心按在他心口,星光从指缝溢出,“你可敢焚尽自己?”
风卷着星屑掠过两人发梢,将这句话卷进识海深渊。
那里,何初帆的魂体正沉入心狱最底层,而黑茧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