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正在屋里反复看那几页旧档,试图找出更多线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豆蔻有些惊慌的请安声。
“德安公公!”
沈微婉心里一紧,立刻将旧档塞进床铺底下藏好。刚站起身,德安公公已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沈美人,”德安公公没多客套,直接说道,“皇上口谕,请您立刻去御书房一趟。”
御书房?现在?沈微婉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皇帝刚给了她旧档,这突然传召是为了什么?是有了新线索?还是她哪里做得不对,引起了猜疑?
她脸上不动声色,恭敬地应道:“是,臣妾这就去。”
德安公公点点头,先出去在外面等了。
豆蔻赶紧凑过来,手脚麻利地帮沈微婉整理了一下衣着和发髻,脸上满是担忧,压低声音说:“主子,这……这突然叫您去御书房……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她没敢把“诈”字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
沈微婉看着豆蔻吓得发白的小脸,拍了拍她的手,声音很平静:“别自己吓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好屋子。”
她走到梳妆台前,那里放着一个小巧的锦囊,是她之前用薄荷、冰片还有一些提神的普通草药自己配的,味道清冽,平时看书累了闻一闻能醒醒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小香囊塞进了袖袋里。万一皇帝是因为政务繁忙精神不济,这个或许能有点用。就算用不上,也无伤大雅。
收拾妥当,她深吸一口气,走出屋子。
德安公公等在院门口,见她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沈微婉心里并不平静。皇帝心思深沉,这次传召绝不会是闲聊那么简单。她仔细回想自己最近的举动,除了通过娴嫔提醒查验糕点,以及暗中研究那几页旧档,并没有其他出格的行为。那旧档是皇帝自己给的,应该不至于因此问罪。
难道是因为丞相府在查她母亲的事,皇帝想再试探她?
还是……有别的原因?
她默默跟着德安公公,穿过一道道宫门,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御书房。越靠近,她的心就悬得越高。
到了御书房外,德安公公先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出来对她点点头:“沈美人,请进吧。”
沈微婉整理了一下心情,低着头,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还有墨香。她没敢抬头乱看,径直走到御案前,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皇帝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沙哑和鼻音,听起来比上次见面时虚弱了不少。
沈微婉谢恩起身,这才小心地抬眼飞快瞥了一下。
萧景渊靠坐在宽大的龙椅上,身上披着件外袍,脸色有些潮红,嘴唇却没什么血色,眉心紧紧拧着,一只手还按在太阳穴上,似乎在忍受着不适。案桌上堆着的奏折比平时少了一些,但旁边放着一碗喝了一半的、黑褐色的药汁。
他看起来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朕听闻,你懂些药理。”萧景渊开口,声音因为鼻塞而有些沉闷,带着一丝不耐烦,“太医开的方子,喝了也不见好。头疼得厉害。”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沈微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点……病中之人特有的烦躁和期待。
沈微婉瞬间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个。皇帝染了风寒,头痛难忍,太医的药效果不佳,所以想起了她这个“懂些药理”的人。
这既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治好了,或许能更进一步获得信任;治不好,或者出了任何岔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垂下眼,恭敬地回答:“回皇上,臣妾只是跟随母亲学过些辨认草药的皮毛,略知一点调理之法,实在不敢与太医们的精深医术相比。”
“朕没让你跟他们比。”萧景渊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朕问你,有没有办法,能让朕这头疼,快点好起来?”
他盯着她,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朕还有一堆折子要看。”
这话里的压力,沈微婉感受到了。他需要立刻缓解症状,他等不了太医那套温和缓慢的法子。
她沉默了一下,心里快速权衡。直接用药或者行针风险太大,没有十足把握,而且容易授人以柄。
她想起袖中的那个香囊。
“皇上,”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臣妾这里有一个自己配的香囊,里面放的是薄荷、冰片等几味寻常的提神草药,气味清冽。若是皇上不嫌弃,或许……闻一闻,能暂时缓解些许头痛,提提神。”
她从袖中取出那个颜色素净的小锦囊,双手捧着。
萧景渊看着她手里那个小小的香囊,又看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眉头依旧皱着,但眼神里的审视稍微淡了些。他朝德安示意了一下。
德安连忙上前,接过香囊,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只是普通草药,没有异常,这才恭敬地递给皇帝。
萧景渊拿过香囊,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凉辛辣的气息瞬间冲入鼻腔,带着薄荷的醒脑和冰片的通窍之感,确实让他因发热和鼻塞而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一丝,那剧烈的头痛似乎也缓和了一丁点。
虽然效果微弱,但比起喝下去半天没动静的苦药汤,这种感觉直接得多。
他放下香囊,脸色依旧不好看,但语气缓和了些许:“还有点用。”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指依旧揉着额角,对德安吩咐道:“去,把朕没看完的那几份紧要的折子拿来。”
然后,他像是随口对沈微婉说道:“你就在这儿伺候着吧。”
沈微婉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去了。她低声应道:“是。”
她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德安公公将几份奏折放到皇帝手边,看着皇帝强忍着不适,重新拿起朱笔。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翻阅纸张和偶尔的咳嗽声。沈微婉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但所有的感官都留意着皇帝的动静。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皇帝让她留下“伺候”,绝不仅仅是让她站着。这是一场无声的考验,考验她的医术,她的反应,或许还有她的……忠诚。
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