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有一盏油灯在墙角的小桌上摇曳，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李二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土炕边。
一道穿着陈旧喜服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炕沿上，那人头上盖着红盖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在这样昏暗跳跃的光线下，那身红得发暗的喜服非但没有丝毫喜庆，反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森，像是从棺材里扒出来的陪葬品。
这有点瘆人的场景并没有吓退李二，他反而咧嘴露出一个淫邪的笑容，发出嘿嘿的怪声。
他没在意孙老四去哪了，便急不可耐地扯开自己湿透的外衣，朝着炕边走去。
“小美人儿，等急了吧？哥哥这就来疼你！”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几步就跨到炕前，伸出粗糙的手，直接就去抓那红盖头下的肩膀，想将人往炕上按。
红盖头下，林湘身体绷紧，胃里一阵翻腾，心里早已将眼前这人和凌循两人骂了个遍。
但她记得自己的任务，她只是一个小小诱饵而已。
身体微微向后一缩，林湘做出些许抗拒的姿态，手臂却软软地没有用力推拒。
这欲拒还迎的样子更是激得李二心头火起，他邪笑一声更加用力，另一只手猛地抓住那块红布，狠狠向下一扯！
“让老子看看你！”
盖头飘然落地。
微弱的油灯照亮了盖头下那张脸，那并非是他臆想中妖娆绝色的红发女子，而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对这人印象还算深刻，这是之前祠堂里关着的硬茬子林湘。
林湘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李二脸上的笑容僵住，变成了错愕。
“是…是你？！你怎么会…”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贴了上来，让他的话戛然而止。
锈迹斑斑的铁链悄无声息地套上了他的脖颈，猛地收紧。
“呃！”
李二双手下意识地抓住勒紧脖子的铁链，他拼命挣扎，双脚乱踹，试图挣脱束缚。
常年干农的他活力气不小，此刻求生欲爆发之下，更是使出了蛮牛般的力道。
然而，身后那勒紧他的力量，却大得超乎想象，无论他怎么挣扎，对方都没有丝毫动摇，他甚至能感觉到铁链深深陷入他皮肉里，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他艰难地地扭转脖颈，用充血的余光向身后瞥去。
是孙老四。
他就贴在他身后。
那青灰的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曾经黑白分明的眼珠只剩白色，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双握着铁链的手臂，僵硬地弯曲着，关节处仿佛能听到细微的扭曲声。
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恐惧瞬间淹没了李二，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脸因为缺氧变成了青紫色，额头上青筋暴起，舌头不受控制地微微伸出。
油灯的光线在他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摇曳，将孙老四那张鬼气森森的脸映照得愈发恐怖。
林湘就静静地坐在炕沿。
她看着这个刚才还满脑子淫邪念头的男人，此刻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在她面前徒劳地挣扎，他的双腿蹬踹的动作越来越慢，抓住铁链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这场景，与她不久前在祠堂后院勒死那个傻子时，何其相似。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动手的那个人。
最终，李二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软了下来，他抓住铁链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双眼失去了所有神采，只是脸上依旧残留着临死前的难以置信。
孙老四依旧没有松手，又勒了十几秒，直到确认他彻底死透，才将铁链一把松开。
噗通一声，李二的尸体摔倒在地，脑袋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歪着，他双目圆瞪，正好对着林湘的方向。
豆大的雨点砸在孙老四家破旧的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屋内，那盏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墙壁上的阴影拉扯得张牙舞爪。
林湘看着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又看向旁边如同木桩般站立的孙老四，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心头。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带着压抑的不耐：“接下来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等那些米青虫上脑的蠢货一个个摸上门？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不是真的着急配合孙老四杀人，她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孙老四那颗脑袋极其缓慢地转向她，那双没有瞳孔的全白眼珠泛着死寂的光。
就在刚才，铁链勒紧李二脖颈，让他彻底断气的瞬间，肩头那只纸鹤轻轻一震。
凌循毫波澜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用着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
“这女人或许能帮你把身体里的姐妹们暂时分出去一些。”
一丝渴望的幽光，在女鬼那空洞的眼眶深处闪烁。
她操控着孙老四的脸颊肌肉，勉强地拉扯出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你有办法能让我们暂时用用这个皮囊吗？”
她指向地上李二尚有余温的尸体。
林湘心头一沉，瞬间明白了这要求背后的含义。
这是要让她行驱尸引煞之类的邪术。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林湘脊背挺直，语气带最后的坚持，斩钉截铁道：“杀人我可以亲手来，但用术法这样折腾刚死的人，做这种有违天和的事绝对不行！这是我的底线！”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旁边另一只一直静默伫立的纸鹤，周身泛起微弱的灵光。
一道近乎冷漠的声音，透过纸鹤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以为，这些积攒了近二十年的怨气，为什么始终冲不破后山那个小小的山头？”
林湘整个人愣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一个荒谬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炸开，二十年前？那不正是她家借出指骨的时间吗？
纸鹤另一端，凌循仿佛能看透她脸上神情每一丝变化，语气依旧平淡。
“有人用了一件好宝贝，把她们的魂儿生生困死在这山坳里，表面看是镇压安抚，实际上吗…”
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欣赏林湘逐渐崩溃的神色。
“是日夜不停地消磨，让她们清醒着，感受着自己的怨恨被一点点剥离，直到魂飞魄散，彻底湮灭。”
“你说，就李家坳这么个穷得掉渣的鬼地方，是从哪儿搞来这种宝贝的？”
不等林湘消化这骇人听闻的真相，凌循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继续说着：“不过，那玩意儿沾了这么多年的血腥和怨毒，早就脏得不行，等这边事情了结了，我顺手毁了它算了，省的又落在别人手里拿来作恶，你说怎么样？”
“不行！！”
林湘几乎是尖叫着脱口而出，脸色瞬间变得比地上的尸体还要难看。
家族世代守护的宝物不仅被人用来行此等伤天害理之事，那个深不可测的女人竟然还要毁了它，这绝对不行。
可那道士反噬而亡的恐怖景象，又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而死。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脑海里天人交战，最终只能带着颤音的妥协：“我…我试试…”
转过身，背对着那具尸体和孙老四，林湘解开了身上那件喜服最上面的两颗盘扣。
一丝难堪的红晕掠过她的脸颊，她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内衣的暗袋里，摸出了几张裁剪整齐的空白符纸。
这是她一直藏着的保命底牌。
没有朱砂，她便在屋内摸索到一把卷刃的小刀，心一横，在自己指尖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淌。
她蹙着眉强忍着疼痛，以指代笔，以血为墨，在那张空白的符纸上，飞速勾勒出一个繁复的纹路——引煞附灵符。
这种强行引导残魂占据新死躯壳的符咒，在她家族中被列为禁术，被视为不可触碰的邪道歪门。
这是她小时候贪玩，无意中在家族密室里收藏的禁书典籍中偷偷看过，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亲手绘制。
当最后一笔落下，符纸表面血光微闪，一股邪异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林湘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将这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符，拍在孙老四冰凉的额头。
紧接着，她双手抬起，生涩的掐动一个古怪的法诀。
“玄煞引路，阴灵归躯，敕！”
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被强行催动，顺着指尖法诀，注入那张血符之中。
符纸仿佛受到什么感应，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一股饱含怨恨的黑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不断地嘶吼着，被那血符强行牵引，分出一缕钻进符纸。
林湘看准时机，一把扯下光芒渐熄的血符，迅速折起，将其塞进了李二因死亡而微张的嘴巴里。
那符纸不知是什么材质，被李二口中的粘液沾染之后，入口即化。
随后，尸体立刻开始不自然地抽搐，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疯狂蠕动。
“起！”
林湘压下强行使用灵力的不适感，低喝一声。
李二的尸体的颤抖陡然静止，而后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着，直直从地上站了起来。
它的动作依旧透着死物的僵硬，但那双原本灰暗的双眼，此刻却被一种怨毒之色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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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屋内与外界的凄风苦雨仿佛是两个世界。
当顾曦透过纸鹤共享的视野，看到林湘竟然动手解开衣领时，瞬间炸了毛。
“不许看！”
她支起身子，想也不想就伸出手，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凌循的双眼。
那双漂亮的眸子瞪得圆圆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讲理的占有欲。
“给我闭眼！”
凌循被她捂着眼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乌漆嘛黑的，能看清什么，而且你捂着我的眼睛有什么用？”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湘绘制血符时那独特的手法上，有些熟悉的口诀以及灵力运转的轨迹让她眉头一挑。
尘封在漫长岁月里的记忆被悄然触动，一个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名字，缓缓浮现在她的意识深处。
玄清蕴灵宗。
这个宗门在她原本那个遍地腥风血雨的修真世界里，是极少数几个还固执地讲究着道义和本心的奇葩教派。
是以捉鬼驱邪，安抚一方生灵为己任的异类。
凌循与他们打过几次不算愉快的交道。
她曾经偷偷潜入对方宗门偷看过一些典籍，还被追杀了七天七夜。
所以对林湘使用的口诀印象格外深刻，那是被他们宗门禁止使用的术法。
“还真是出乎意料。”这个世界不仅有不属于这里法器，竟然还有个跟她有“些许”过节的宗门。
凌循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顾曦散落在她臂弯间的红发，眼神里灵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