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酒吧最大的包间里,五彩射灯旋转切割着弥漫的烟雾,低音炮撼动着墙壁,空气里混杂着烟酒与香水的气味,让人觉得甜腻发闷。
六哥和黑豹正瘫在宽大的沙发里,对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酒瓶和果盘吹牛,酒意上头,两人嗓门一个比一个响,试图压过震耳的音乐。
包间的门被无声推开。
凌循走了进来,她又换上了那身太妹行头,眉宇间凝着一股未散的戾气。
她的眼神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一场无声的雷暴,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瞬间就割裂了包间里喧闹的氛围。
“姐,您来了!”六哥眼尖,立刻收起吊儿郎当的坐姿,殷勤地起身,招呼凌循坐到了主位,随后递过一杯刚倒好的橙汁,杯壁上还凝着水珠。
凌循没吭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过分的甜腻味让她不悦地蹙起眉。
“彩虹姐没一块儿来?”六哥一边手脚麻利地拨弄着果盘,一边小心的瞟着她的神色。
“没空。”凌循的声音冷得掉渣,与以往的样子截然不同。
六哥是个人精,立刻看出这位祖宗心情极差,他赶紧给旁边的黑豹使了个眼色。
黑豹是个直肠子,看凌循独自喝着果汁,觉得不够意思,拎起那瓶开了盖的威士忌就凑了过来,大着舌头说道:“姐!我敬你!多谢上回……”
若是平时,凌循多半会用果汁随意应付过去,但今晚不知怎么了,看着那杯在黑豹手里微微晃动的液体,闻着那浓烈刺鼻的酒精味,她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又顶了上来。
她沉默着,伸手接过了那只沉重的玻璃杯。
冰凉的杯身刺痛了她的掌心,就在酒杯即将触到嘴唇时,一些破碎的画面闪过脑海。
同样是酒杯,同样是迷离的灯光,顾曦倚在她身边,语调勾人:“喝嘛,就一杯~”
然后是刺耳的轰鸣声,玻璃碎裂声,还有顾曦浑身是血的模样。
再后来只剩下一片血红。
酒杯被她猛地掼在玻璃桌面上,发出“砰”一声闷响,酒液溅的到处都是。
黑豹被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愣愣道:“姐?”
凌循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冰冷,她看也不看旁边的人,像是跟谁赌气似的,又抓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烈酒烧过喉咙,带来灼热的刺痛感,却离奇地压下了心里那团无名火,她几乎是贪婪地感受着那点纯粹的生理刺激,忍不住又拿起酒瓶直接灌了下去。
“好!姐够爽快!”黑豹见状,咧开嘴笑,正要再给她拿一瓶。
包间的门又一次被推开。
彩虹色的头发在迷幻的灯光下流转变换,格外扎眼,顾曦穿着紧身的黑色皮衣和短裙,勾勒出惊人的曲线,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冷冰地落在凌循手里那只快要见底的酒瓶上。
六哥见她这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他头皮发麻,正要挤出笑打圆场,顾曦已经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凌循身边的空位坐下,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伸手拿过那瓶威士忌,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然后,她极其自然地从凌循手里抽出那瓶酒,又将她面前的杯子里残留的酒液倒掉,拿起旁边的果汁壶,重新给她斟满,推回到她面前。
“喝这个。”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凌循转过头,酒精让她的反应慢了半拍,但顾曦这副理所当然的掌控姿态瞬间点燃了她压抑的怒火。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她的声音因酒精而沙哑,带着火星。
顾曦微微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
她凑近些,压低的声音刺进了凌循耳膜,“几杯酒下肚,连我都认不得了是吗?需要我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凌循身子一紧,她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却一个字也驳斥不出去。
六哥赶紧在桌下狠狠踹了黑豹一脚,用眼神示意这憨货千万别再掺和。
就在这时,包间外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巨大的骚动。
打砸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冷水泼进滚油,瞬间炸开。
下一秒,包间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狠狠踹开。
赵斌顶着那张尚未消肿的脸,一只胳膊吊在胸前,带着十几个穿着统一人高马大的保镖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这些保镖眼神冷厉,动作迅捷,瞬间就堵死了门口,将包间围得水泄不通。
“六子!黑豹!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狗杂种!”赵斌双目赤红,面目因愤怒和疼痛而扭曲。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过全场,然后猛地钉死在角落里的凌循身上。
“还有你这个贱货!”他目眦欲裂,声音嘶哑,“你们果然是一伙的!给我上!往死里打!”
保镖们闻声立刻围扑上来,凌循眼底最后一丝理智被吞没,酒精和暴怒像岩浆一样冲垮了所有堤坝。
她抄起桌上沉甸甸的冰桶,看也不看就猛地砸向冲在最前面的保镖。
冰块和冷水劈头盖脸地炸开,趁对方视线被阻的刹那,她一记狠戾的肘击重重撞在那人下颌骨上,另一个保镖挥拳袭来,带起风声,凌循敏捷地侧身避过,抓住对方手腕顺势反向一扭,同时膝盖毫不留情地狠狠顶向其柔软的腹部。
所有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的人眼花缭乱。
她顺手抄起桌上的半瓶洋酒,猛地砸在玻璃茶几边缘,握着断裂的瓶身作为武器,玻璃碎片在空中划出危险的弧光,每一次挥动都带起短促的痛呼和飞溅的血花。
不过短短两三分钟,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十几个专业保镖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挣扎。
赵斌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下意识地踉跄着往后退,想要逃离这个人间炼狱。
凌循扔开手中沾血的破酒瓶,一步步走向赵斌,眼神疯狂得像要吃人。
“你…你别过来!我爸…我叔叔…”赵斌语无伦次,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凌循根本懒得听他废话,抓起桌上那只厚重的玻璃烟灰缸,用尽全力狠狠砸向赵斌那条还完好的手臂。
“啊——!!!”凄厉的惨嚎响起,赵斌被砸倒在地,他的胳膊又断了一条。
凌循眼底的杀意更浓,她抬脚,毫不留情地就朝赵斌心口踹去,这一脚裹挟着凌厉的风声,若是踹实,绝对会直接把赵斌踢死。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顾曦动了。
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贴近凌循身后。
温软的身体轻轻贴上凌循因紧绷而微颤的后背,带着独特冷香的气息呵在她敏感的耳廓上。
她的嗓音压得极低,像裹着蜜糖般带着诱惑与不容置疑:
“停下。”
凌循浑身一僵,所有动作骤然停滞,鞋底距离赵斌的胸口仅剩毫厘。
顾曦的手轻轻搭在凌循腰间,指尖隔着衣料若有似无地划过,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别忘了你现在是谁…”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狂躁的说服力。
“这个身份你还要不要了?”
凌循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大幅度起伏,杀戮的冲动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猛地打断。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体温,闻到那缕熟悉到让她心烦意乱的气息。
她几乎是狼狈地挣脱了顾曦的触碰,也顺势卸去了那致命一击的力道,最后只是用鞋尖发泄般地踢了踢赵斌的腿。
赵斌又是一声痛哼,至少保住了命。
看着眼前有些重影的顾曦,凌循更加火大,因为她的脸上分明写着不屑,她什么意思?
六哥和黑豹早已吓傻,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招呼缩在角落的手下:“还他妈愣着?快!快送斌哥去医院!快啊!”
他们是看赵斌不顺眼,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人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一群人手忙脚乱,几乎是抬死狗一样把惨叫不止的赵斌和地上那些呻吟的保镖拖了出去。
凌循站在原地,呼吸依旧急促,她的脸上溅了几点暗红的血珠,暴戾之气渐渐从眼中褪去,露出底下难以排解的烦躁和空虚。
而顾曦早已退开一步,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张消毒湿巾,正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不再看凌循,目光淡漠地扫过一片狼藉宛如废墟的包间,灯光光偶尔掠过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看的人心里发毛。
这种被嫌弃的感觉,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无处着力,比任何尖锐的嘲讽都更让凌循感觉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