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仙界九州大陆。
剑宗仙府辖下的“云栖城”却依旧灯火通明，修士来往如织，各式法衣在明珠与阵法光辉映照下流光溢彩。
楼阁殿宇鳞次栉比，既有恢弘大气的仙家宫阙，也有精巧雅致的亭台水榭，飞檐翘角勾勒出古老的韵律。
城东，一间对外营业的灵茶坊“清心阁”三楼雅室。
窗外是潺潺灵溪，夜间氤氲的水汽漫上雕花木窗，带来丝丝凉意。
凌霜端坐桌前，身姿笔挺，依旧是一袭代表执法堂的玄色银纹劲装，长发高束，仅用一根素银簪固定，显得干练而冷冽。
她对面，坐着万兽谷谷主墨渊。墨渊衣着随意，墨色长袍襟口微敞，露出些许结实的胸膛，黑发以一根兽骨簪松松挽着，俊朗眉宇间带着惯有的洒脱，此刻却微蹙着，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
“……谷内近日确实有些异动。”
墨渊压低了声音，他那与妖兽沟通多年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在静室中格外清晰，“几只性情温顺的灵瞳猴忽然狂躁，险些伤及幼崽。检查后发现，它们饮用的山涧上游，有极淡的‘惑心草’残留。此草并不罕见，但混合了某种我从未闻过的异香。”
凌霜眼神一凛，锐利如剑：“惑心草？药性温和，通常只作安神之用。能引动妖兽狂躁，必是经过特殊炼制，或与其他东西混合。”
她想起自己预知梦中那与同门师弟自相残杀的惨烈画面，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那只断臂早已用仙药续接，但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过去的惨烈与未来的危机。
“已加派了可靠的人手秘密看守所有水源，并让几只嗅觉敏锐的追风犬日夜巡逻。”
墨渊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丝疲惫，“只是……敌暗我明，防不胜防。”
他抬眼看向凌霜，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心下明了，定是那预知梦又在困扰她。
他想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你自己查案，也务必小心。”
凌霜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他眼中的关切与担忧，那份冷硬稍稍融化，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无需过多言语，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自然流淌。
---
与此同时，天机阁所在的“星陨仙域”正值白昼。
此处建筑多采用洁白的玉石与深蓝的星纹石建造，穹顶高阔，仿佛伸手便可触及星辰。
少阁主苏清瑶的居所“观星苑”内室，熏香袅袅。
她身着月白云纹流仙裙，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挽起部分，气质温婉宁静。
此刻，她正凝神看着悬浮于身前的一面水镜，镜中光影变幻，浮现出些许模糊的碎片——那是她动用“天眼”推演万药宗近期丹药流向的残余景象。
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推演天机耗神极大，尤其是涉及云尊仙这等存在，反噬更是强烈。
“清瑶。”
沉稳的男声从外室传来。
苏清瑶挥手散去水镜，敛去疲惫之色，轻声道：“林师兄，请进。”
剑修堂长老林澈迈步而入。
他身着剑宗标准的青白剑袍，身姿挺拔如松，墨发一丝不苟地以玉冠束起，面容俊朗沉稳。
他手中拿着一个温润的玉盒，走到苏清瑶面前放下。
“这是‘养神丹’，虽不及你天机阁的秘药，但对温养神魂有些效用。”
林澈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但看着苏清瑶略显苍白的脸，眼底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想起下界时，初次见到这位天机阁少主，她于魔修围攻中出手相助，那双能看破虚妄的“天眼”清澈而坚定，那时他便心生悸动，却因自觉资质平平，配不上她这轮皎月，始终将这份心思深埋。
苏清瑶微微一怔，接过玉盒，触手温凉。
“多谢林师兄。”
她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她何尝不知林澈的心意？
只是她身负天眼，又知祝只安修无情道，早已习惯将情绪深藏。
更何况，她不愿因自己的好感，成为任何人的负担或执念。
“万药宗近日流出的几种丹药，在低阶修士中颇受欢迎，尤其是‘合欢丹’与‘忘忧散’。”
苏清瑶将话题引回正事，声音轻柔却带着凝重，“我以天眼隐约窥见，丹药之力如丝如缕，缠绕修士神魂，潜移默化……其背后，定然关联极大。”
林澈点头：“剑宗内部，我也发现少数弟子为求速成，私下换取来历不明的‘增功丹’，心性变得浮躁易怒。”
他顿了顿，看向苏清瑶，眼神坚定，“我已禀明掌门，将彻查此事。你……推演之时，切勿勉强。”
他想说“我会护你”，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句叮嘱。
苏清瑶抬眸，对上他隐含关切的目光，浅浅一笑：“我晓得轻重。”
---
散修联盟总部设在仙界与人界交接的“流风原”，建筑风格粗犷大气，多以巨石垒砌，带着浓厚的江湖气息。
联盟大厅内，人声鼎沸。
盟主萧战一身褐色短打武服，肌肉虬结，背负一柄门板似的巨斧“开山”，正声若洪钟地布置任务：“……东面那座新发现的‘墨铁矿’，老三，你带一队人去接手，眼睛都放亮些，别被那些仙门崽子坑了！”
“是，盟主！”
下方一名汉子高声应和。
萧战挥挥手，众人领命散去。
他揉了揉眉心，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黄沙漫天的景象，豪爽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阴霾。
他的预知梦中，被亲信背叛、死于乱斧之下的画面太过真实，让他这几日心绪不宁。
“还在想那件事？”
轻柔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副首领柳如眉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容貌清秀，眉眼间却带着医者特有的沉稳与坚韧。
她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灵茶，递到萧战面前。
萧战接过茶杯，触手温热，烦躁的心绪平复少许。
他看着柳如眉，这个与他一同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女子，下界时他重伤垂死，是她冒着魔道追杀的风险，采药救他。
两人心意早已相通，却因联盟事务繁杂，更因他那点“大男人”的独断心思，始终未曾挑明。
“嗯。”
萧战闷闷应了一声，仰头将茶水饮尽，如同喝酒般豪迈，“老子这条命，是兄弟们和……你，一次次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若真被身边人捅刀子……”他攥紧了拳，骨节咔咔作响。
柳如眉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望向窗外：“联盟如今鱼龙混杂，万药宗若真有心渗透，利诱之下，难保无人动心。我建议，暗中排查近期行为异常、尤其是与万药宗有过接触的成员，分批进行，以免打草惊蛇，也免得寒了弟兄们的心。”
萧战沉默片刻，重重一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他侧头看向柳如眉清秀坚毅的侧脸，忽然道：“如眉，若……若我真出了什么事，散修联盟，就交给你了。”
柳如眉身形猛地一颤，霍然转头看他，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雾，语气却带着一丝嗔怒：“胡说什么！你我相识至今，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要生一起生，要死……我柳如眉也绝不会独活！”
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萧战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坚定的眼神，心中巨震，那点大男子的别扭瞬间被击得粉碎。
他伸出大手，紧紧握住了柳如眉微凉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
云栖城清心阁雅室内，凌霜与墨渊面前的传音玉同时泛起微光，是祝只安传来的简讯，约他们明日于剑宗仙府他的洞府“寂灭峰”一叙。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是“抗情盟”首次正式集结。
墨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重新挂上洒脱的笑容：“走吧，去看看只安那边有什么发现。这仙界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凌霜也随之起身，玄色衣摆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目光沉静，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那无边的黑暗，看清隐藏其下的汹涌暗流。
星火已聚，只待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