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来了,这次没有淅淅沥沥,而是倾盆滂沱。
连片的树随着大水从山上倾泻而来,伴随着滔天的巨响,奔涌至古榄村的每个巷道,曾经每天走的的村角旮旯,很快消失在人们眼前。
村长感慨,“三十年前也这样……”
这几十年大大小小的水灾,古榄村皆能化险为夷。今天这次比三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都是灭顶之灾。
村里稍微年长的人都在感叹唏嘘。
村里的年轻人目瞪口呆,未曾见过这么大的水,都被吓着了。
只有孩童仍然在嬉戏玩耍,今天的大人们都陪在身边,小家伙们都非常开心,他们在雨水里玩耍,大人们也不拦着。
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踩在水坑里,水花溅到每一个小开心的脸上。
一个大爷路过,被溅了一身泥水,看着这帮小孩,欣喜道,“幸好幸好!”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晚一点,他们就会像二牛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有人出于同情,去安慰二牛的爹娘,有人看着自己的小孩,心有余悸。
二牛娘哭着哭着声音开始沙哑,二牛爹只是默默流泪。
在他们边上走来走去,撑着的伞只耷拉在肩上,唐一乐的鞋子本来只湿了一半。
雨天穿的鞋子相对来说高一点,现在只因为主人不顾水坑,焦急地来回踩,现在完全湿了。
唐一乐嘴里嘀咕,“不可能啊!牧远武功这么高强,应该能赶回来的。”
小鱼以前还说他曾经在流沙里救了很多人,应该没事的。
可是,上次水泥厂的事他也受伤了……
唐一乐踢了一脚凸起的树根,踢到脚趾,有点吃痛,单脚跳了起来。
这时,小四跑过来看难得一见的洪水,问她,“唐姑娘,牧公子呢?”
从小没见过洪水,小四依依妖妖地看了挺久,觉得回去又有新的谈资,有点兴奋。
这里这里只有他们几个是外乡人,对古榄村没什么情感,尚且能置身事外,当风景来观赏。
“救人去了。”唐一乐抓了抓头发,雨伞倾泻下来的水滴在鞋子上也浑不在意。
“啊?”这么不要命的吗?“那人于牧公子有恩?”
“素不相识。”
“牧公子大爱。”小四由衷地佩服,这节骨眼能豁出命去救人,是个伟大的人。
可是,也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啊。实在是不能理解。
“希望好人有好报。”唐一乐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这样好的人,要是这样就没了,老天爷真是瞎了眼,该收的人没收。
想到古榄村第一祸害,唐一乐握紧拳头。
才想到这个大祸害,就看见一帮护卫模样的人狼狈地爬上来。
村民很激动,大家都快忘了这个祸害也在村里。纷纷投去恨不得这帮人被淹死的眼神。
唐一乐眼尖酸刻薄发现护卫里没有长得像祸害的,难道……
她借了村民的竹排,拖着下山。
村长瞅见,“姑娘,别去,危险!”
唐一乐回头,“村长放心,我就在边上看看。”
就算真的被淹死了,她要去给牧远收尸。不能让他客死异乡,还要成为鱼虾之食。
最好是别死。她的轻功还没学会,她的字虽然有进步,还写乱七八糟,得有人指点。
拖着竹排,有点沉,有人上来帮忙,将竹排推到坡边,唐一乐连连道谢。
鞋子湿也不敢脱,碎石头多。风吹过到山冈,身子微微颤抖。
唐一乐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天,再回头看山坡上的乌压压的人,摇摇头。这么冷的春天,一大帮人该怎么过?
她依稀记得前世各地发洪水时大多是夏季,没这么冷,在医疗设备这么差的古代,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她在心里祈祷,牧远可得好好的,有个万一,她回家不知道该怎么和满娃交代。还有小鱼,好不容易寻到的少爷就这样没了,得多绝望……
正想着,有个声音借着风溜进她的耳朵,“下来干什么?上马车!”
抬头望去,一棵歪脖子树旁站着一个湿漉漉的人,肩膀上扛着一个昏迷的小孩,左手拖着一个衣着华丽、头发凌乱的人。
唐一乐扔下竹排,“牧远!”
几步走上去,伸手过去想接他肩上的小孩。
“不用。”牧远湿发粘在肩膀上,他的左手松开,那华丽的人脸朝下砸在碎石地面。
牧远左手擦了擦湿嗒嗒衣摆,转而自然地拉过唐一乐的手,“走。”
半跑着跟上他的大跨步,“那个人……”
牧远头也不回,“不用管。”
这个祸害只是顺带拎出来,他不能死在古榄村,否则,那个郡守会不会……
“这是二牛?哎哟……”唐一乐脚下踩了一块松土,滑了一下。
牧远的左手使劲将她往上提,唐一乐觉得自己像块猪肉一样挂在牧远的手上,“放我下来。”
感觉到她的尴尬,看到旁边的石头,将她放下来,“怎么来了?”
山洪来势凶猛,随之而下的泥沙转眼就将古榄村埋葬。皱眉看她,是命也不想要了?
唐一乐将伞往他那边倾斜,“怕你出事。”
满娃那小子不得哭天喊地。
袖子擦了一下眼睛的水,清晰看到她眼里的担心,牧远只觉心里暖洋洋。
快到山坡时,牧远问,“你说的那个人工呼吸要怎么用?”
他发现二牛的时候,二牛已经停止了挣扎。想到唐一乐说的溺水急救法,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可当时唐一乐说的时候,他觉得无用,没认真听。
“还没死?”唐一乐示意牧远将二牛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她还以为牧远扛回来的是二牛的尸体。
她翻了翻二牛的瞳孔,这时,一股子大力将她推开,唐一乐跌坐在地上。
原来是二牛的娘看见他们回来,冲过来的劲硬是将毫无防备的唐一乐撞开。
二牛爹娘开始哭天抢地的嚎哭。
旁边的村民连连叹气。
村长心里舒了一口气,环视四周,只淹死一人,已是古榄村的大幸。
转头是悲伤的二牛父母,古榄村的大幸却是二牛一家巨大的不幸。
村长走向那对可怜的夫妻,准备送上聊胜于无的安慰。
突然看见牧远拎起二牛的两只脚,周围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二牛爹大叫,“放下我儿!”
他儿子都淹死了,这人还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