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这一次,沉默中多了一丝无形的对峙。
陆禾能感觉到,那片深邃的黑暗中,有一道目光正穿越时空,落在自己的身上,审视着,剖析着。
良久。
久到陆禾以为对话已经结束。
那个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仿佛来自古墓深处的叹息。
“真相……”
“你确定,你想知道?”
“我确定。”陆禾的回答斩钉截铁。
先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其实……”
先知摩西的声音在空旷的万神殿中回响,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亘古的疲惫。
“当时战场上,不止李凤天一人。”
陆禾的呼吸微微一滞。
“还有谁?”陆禾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紧紧盯着先知,试图从那黑暗之中,找到一丝线索。
然而,先知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有人知道。”
“我……也应该不知道。”
“应该不知道?”
陆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这五个字,让整句话的含义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是不知道。
而是,本该不知道。
先知浑浊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些许挣扎与困惑,仿佛在触碰一段被严令禁止回忆的过去。
“那段记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应该随着某个人的消失,而一同从所有人的脑海中消失才对。”
陆禾的眉头瞬间紧锁。
随着某个人的消失,相关的记忆都会消失?
这是某种规则?
还是什么匪夷所思的能力?
“谁?”陆禾追问道。
先知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吐出那个名字。
最终,他只能用一种极为晦涩的描述来替代。
“一个……一个真正能预知未来的人。”
“华夏人。”
轰!
陆禾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真正能预知未来……
华夏人……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一个只存在于华夏历史传说中的身影!
先知没有理会陆禾的震惊,他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眼神变得飘忽而悠远。
“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只是一个刚刚晋升三阶的觉醒者。”
“【永冬之门】第一次出现超大规模的兽潮,五阶天灾【幻冬之主】降临。”
“整个欧联的防线岌岌可危,镇守永冬之门的克里特城,随时可能被冰封的浪潮吞没。”
先知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透着百年前的寒意。
“欧联的守护神,就站在指挥室里,和我一起,看着光幕上那个从华夏赶来的男人。”
“李凤天。”
“他就像一轮照亮了整个极寒风暴带的太阳,独自一人,挡住了足以毁灭一个国度的天灾。”
“虽然我们与华夏的赵家达成了协议,但指挥室里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在打鼓。”
“包括那位五阶的守护神。”
先知自嘲地笑了笑。
“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清楚,如果李凤天想走,没有人能留下他。”
“【幻冬之主】……也不行。”
“那个协议,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豪赌。赌李凤天会为了身后的欧联平民,死战不退。”
陆禾静静地听着。
这些,都和他推测的差不多。
但接下来,先知的话,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可是……”
先知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在诉说一个禁忌。
“当时所有人都忽略了。”
“或者说,所有人都忘记了。”
“在光幕的一个角落里,在李凤天那如同烈日般璀璨的光芒背后,其实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同样来自华夏的人。”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与那片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
“无论是【幻冬之主】毁天灭地的攻击,还是李凤天焚山煮海的反击,都无法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他就站在那里,像一个幽灵,一个看客。”
先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个模糊的身影。
“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我能感觉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不在李凤天身上,也不在【幻冬之主】身上。”
“而是在……在【幻冬之主】的头顶。”
“那里,悬浮着一株通体翠绿,散发着莹莹微光,却……没有根的绿色小草。”
没有根的……绿色小草?
无根志?!
电光火石之间,陆禾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在倭国海边,新生地之隙深处,那座孤悬天外的山巅!
那个身穿唐代道袍,手捧《推背图》,与他对坐无言,布下千年棋局的身影!
【袁天罡】!
是了!
能真正预知未来,布局千年,甚至能抹除自身存在痕迹的华夏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
陆禾瞬间明白了!
当初在地之隙中,袁天罡的天魂虚影并非偶然出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传承!
那是一场横跨了百年的等待!
【袁天罡】在等他!
等他这个带着“源世界”完整历史的变数!
那个所谓的“局”,从百年前李凤天战死的那一刻,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布下了!
李凤天……【袁天罡】……无根志……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为什么袁天罡需要【无根志】?
为什么李凤天必须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和他陆禾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入陆禾的脑海,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震撼。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最不济也是能看透棋局的人。
直到此刻他才惊骇地发现,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身在局中。
是这盘横跨百年棋局里,最关键的一颗棋子!
先知并不知道陆禾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他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为这段尘封百年的秘闻,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在那场战斗的最后,李凤天看了一眼那个站在他身后的同胞,然后毅然选择了与【幻冬之主】同归于尽。”
“而那个像幽灵一样的华夏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所以……”
先知抬起头,浑浊的眼眸深深地“看”着陆禾。
“李凤天的死,或许与赵家的算计有关,也或许与我们欧联的背信弃义有关。”
“但他最后做出那个选择,一定是因为,那个神秘的华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