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的办事效率,从未辜负过他大内总管的身份,以及皇帝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
暖阁内帝王暴怒的余温尚未散尽,一张无形的法网已然撒向了整座皇宫。
无数蛰伏在暗处的眼睛和耳朵被激活,宫内外的调查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皇后中毒前的一举一动,经手的每一样物品,接触的每一个宫人,都像被放在显微镜下,一遍又一遍地过滤筛选。
无声的恐惧,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悄然弥漫。
调查的开端,并不顺利。
下毒者的手脚干净得可怕,那杯宁神茶经手之人众多,线索如一团乱麻。
转机,出现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
一名御茶房附近巡逻的侍卫,撞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宫女。
她正躲在假山后,慌张地焚烧着什么东西。
侍卫一声暴喝,那小宫女当场吓得魂飞魄散,竟将手中燃烧的纸包扔进假山深处,妄图拖延。
人被迅速制住,侍卫从火中抢下了几片焦黑的残角,以及一捧带着药糊味的灰烬。
一查,这小宫女,正是大婚当日负责给皇后送茶的小翠的同乡。
慎刑司的酷刑之下,她熬不住,泣不成声地招了。
是小翠求她帮忙烧掉一包“东西”,封口费是一支沉甸甸的金簪。
烧的是什么?
她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
太医查验了那些残片和灰烬,确认其中含有药物成分,但焚烧得太过彻底,已无法分辨具体是何种药物。
几乎就在同时,另一条线索也递了上来。
一名负责洒扫的小太监在反复的盘问下,“终于”记起,曾看见小翠在御茶房外,与一个宫女低声交谈。
那个宫女的袖口,绣着一朵凌霄花。
神态极为鬼祟。
凌霄花,正是贵妃赵芊宫中大宫女的专属纹饰。
紧接着,慎刑司传来消息。
本就只剩一口气的小翠,在持续的审讯压力下,精神彻底崩溃,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混不清的“赵”字,便头一歪,彻底断了气。
焚烧的药物。
凌霄花的纹样。
那个临死前吐出的“赵”字。
所有线索,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精巧地串联起来,严丝合缝地指向了同一个人——
骄横跋扈,因皇后之位旁落而怨念深重的贵妃,赵芊。
福公公看着卷宗,那双总是浑浊不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这证据链,来得太顺了。
顺得不像是查案,倒像是有人提前写好了剧本,把一份完美的答案,直接递到了他的手上。
背后,恐怕不止一方势力在推波助澜。
至于那烧掉的是不是“烬殇”之毒?无人能解释,更无人敢去深究。
在帝王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面前,一个动机充足、证据确凿的“凶手”,远比一句“查无结果”要安全得多。
而在澹台明彻的认知里,结论已经形成。
赵芊下的,就是谋害皇后的毒。
她烧的,就是罪证。
这个结论简单,直接,且完美地承接了他无处发泄的滔天怒火。
福公公整理好所有卷宗,步入暖阁。
他向那位守在榻前,眼窝深陷,周身气压低得能将人碾碎的皇帝陛下,禀报了这份“调查结果”。
“……陛下,据查,赵贵妃……指使宫人于皇后娘娘茶中下毒,事败后更图销毁罪证。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圣裁。”
澹台明彻缓缓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痛苦与颓丧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暴戾。
“赵、芊!”
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像是用冰凌凝成的刀子。
“朕给了她贵妃之位,荣宠加身,她竟还不知足!”
“她竟敢动朕的皇后!”
他对这个结论没有半分怀疑。
赵芊,就是让他心爱之人躺在这里奄奄一息的元凶。
“褫夺封号,废为庶人!”
皇帝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冰冷得如同铁石。
“打入冷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去告诉她那个好爹,赵巍!教女无方,纵女行凶,即刻起连降三级,罚俸三年,闭门思过!让他给朕好好想想,这臣子,这父亲,他到底还会不会当!”
“老奴遵旨。”
福公公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下,去执行这道足以震动前朝后宫的旨意。
很快,一场雷霆抓捕在华丽的翊坤宫上演。
赵芊最初还想摆出贵妃的架子,尖声呵斥。
可当福公公面无表情地宣读完那份废妃诏书时,她那张向来美艳娇纵的脸,瞬间扭曲成一团。
“冤枉!本宫是冤枉的!”
她疯了似的尖叫,试图扑上去撕扯福公公。
“那只是泻药!本宫只是想让她在大婚之日出个丑!我没有下那种毒!是有人陷害本宫!陛下!臣妾要见陛下!”
她的哭嚎与辩解,在“人证物证确凿”的铁案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没有人会信她。
她越是歇斯底里地强调“泻药”,在所有人听来,就越是坐实了她欲盖弥彰的罪名。
粗暴的手拽住了她,将她从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拖拽出去。
她的哭喊声,渐渐消失在通往冷宫那条幽深、再无尽头的长巷里。
而她的父亲,权倾朝野的赵巍,在接到那份严旨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脸色铁青,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臣……谢恩。”
府门“轰”地一声紧闭,往日车水马龙的赵府门前,瞬间冷落如坟冢。
一场席卷赵家的政治风暴,已然降临。
与此同时,太医院经历了建院以来最黑暗的几天。
李院正带着所有太医,不眠不休,几乎将眼睛熬瞎在浩如烟海的古籍医典里。
关于“烬殇”的记载,确实被他们找到了。
零星,模糊,但拼凑起来,其症状与皇后此刻的情状,竟是越对越吻合。
而那些传说中能解此毒的药材,名字一个比一个荒诞。
千年雪魄莲。
赤炎地心髓。
鲛人泪。
凤凰翎。
……
每一样,都只存在于神话志怪之中,虚无缥缈,闻所未闻。
这份写满了绝望的“成果”,被战战兢兢地呈报给了澹台明彻。
皇帝看着那张罗列着天方夜谭的单子,久久地,一言不发。
殿内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将他的神情切割得晦暗不明。
最终,他抬起头。
那双眼里,是输光了一切的赌徒,最后孤注一掷的疯狂。
“传朕旨意!”
“动用天下驻军,张贴皇榜,遍寻寰宇!”
“告诉他们,就算是挖地三尺,上天入海,也要给朕把这些东西找出来!”
“朕,要她活着!”
意识空间里,系统026看着外界发生的一切,发出了敬畏的哀嚎。
“VV,你赢了!赵芊倒了,皇帝现在为了你,要跟整个世界宣战了!”
“这只是第一步。”
榻上,“昏迷不醒”的林见微,意识平静如水。
“我要的,不只是清除几个无关紧要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