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戚清辞那双倔强不服的眼睛。
晏北玄第一次动摇了。
就好像一滴滚油，溅入了满是寒冰的深潭。
他蓄了满身的杀意与帝王威压直接被瓦解。
眼底翻涌的暴戾与疯狂，撞上那句没心没肺的【你真是癞蛤蟆想吃我这个天鹅肉】，竟然只剩下了无奈。
晏北玄预想过戚清辞的所有反应。
恐惧，憎恨，屈辱，甚至是破罐子破摔的咒骂。
他唯独没料到，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这个人的脑子里，居然还能冒出如此清奇、如此理直气壮的念头。
晏北玄紧绷的下颚，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松动。
他败了。
不是败给戚清辞那双点着小火苗的眼睛，而是败给了自己心中那股陡然升起的渴望。
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他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
过去那些对付朝臣，对付后妃，对付天下人的帝王心术，用在这个小骗子身上，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他能得到的，永远只是一个屈服的躯壳。
和一个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的，有趣的灵魂。
而他，贪婪地两者都想要。
晏北玄不想再这样争锋相对下去了。
他想要这个小骗子能够真心实意地对他笑，对他闹。
那股足以让整个偏殿冻结的低气压，缓缓消散。
晏北玄维持着俯身的姿势，那张俊美无瑕的脸，第一次在戚清辞面前，显露出一种狼狈的挫败感。
他像个放弃了所有伪装的捕猎者，垂下头，视线从那双清亮的眸子，缓缓落到戚清辞依旧苍白的唇上。
“戚清辞。”
他开口，声音不再是先前冷酷，而是染上了一缕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你以为，朕只是在玩弄你？”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戚清辞心里警铃大作。
他浑身的肌肉绷紧起来，悄咪咪打量着晏北玄，思考这登要耍什么花招。
【又来？这是什么新型pUA攻势？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不好意思，老子不吃这一套！】
晏北玄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心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双深邃的眸子，第一次染上了某种戚清辞看不懂的，混杂着迷茫与执拗的情绪。
“朕自登基以来，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
“温顺的，妖媚的，清高的，解语的……什么样的都有。”
“朕也见过无数忠臣良将，他们跪在朕的脚下，说着千篇一律的效忠之词，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从朕这里得到更多。”
晏北玄的指尖，试探性地碰了碰戚清辞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让戚清辞浑身一颤，下意识想躲，却被他另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后颈，避无可避。
“可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
晏北玄的拇指，在那片细腻的肌肤上近乎贪婪地摩挲着。
“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敢在心里骂朕。”
“明明弱得像只猫，却总想着伸出爪子挠人。”
“明明是个骗子，撒的每一个谎都漏洞百出，偏偏又能让朕……信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化成了一声叹息。
“朕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一个人。”
戚清辞彻底懵了。
他的大脑，被这句信息量过载的话冲击到宕机。
【我靠？这……这是表白？】
【狗皇帝被我气疯了？还是被我下的药搞坏了脑子？爱？你爱我什么？爱我骂你肾虚，还是爱我让你痒得满地打滚？】
【这皇帝的xp系统是不是彻底崩了？紧急求助！线上等！挺急的！】
他脸上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和内心疯狂吐槽的话，形成了滑稽的对比。
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他妈在逗我”的六个大字。
晏北玄看着他这副样子，看着他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荒唐念头，胸中郁结的怒气，直接化作了哭笑不得的无力感。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君臣间的敬畏，也不是征服后的屈从。
他想要这双眼睛里，只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想要这个鲜活的灵魂，不再用层层的伪装和谎言将自己包裹。
他想要那些只敢在心里上演的激烈情绪，有一天，能毫无保留地，只对他一个人展现。
爱？
或许吧。
对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帝王而言，这种让他方寸大乱，让他屡屡失控，让他愿意一再退让的情感，除了“爱”，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
这认知让他陌生，让他恐慌，却又带来让他战栗的兴奋。
他不想再等了。
在戚清辞依旧处于巨大震惊，没能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晏北玄低下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锁死了他的唇。
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
它带着一个帝王放下身段后所有的不甘、偏执与孤注一掷。
初始的触碰是冰凉的，晏北玄的唇如同冬日里最冷的玉石。
下一秒，便化作了席卷一切的烈火。
晏北玄的吻强势而霸道，不给戚清辞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机会，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撬开他的齿关，开始肆意攻城掠地。
带着前所未有的侵略性，彻底包裹了戚清辞所有的感官，连同他混乱的思绪一并吞噬。
“唔……！”
戚清辞的大脑轰然炸开，一片空白。
他被吻得快要窒息，双手下意识抵上晏北玄的胸膛，往外推却撼不动那钢铁般的身躯。
那点微弱的力气，与其说是反抗，不如说是邀请。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久到戚清辞的力气从指尖流失，视野开始阵阵发黑，久到他混沌的脑中只剩下一片茫然。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嘛。
直到肺里的空气被彻底抽干，晏北玄才终于松开了他。
戚清辞大口喘着气，脸颊涨得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憋的。
他那双被吻得红肿的唇微微张着，眼角因缺氧而泛起水光，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偏偏那双眼睛里，还有着未曾散去的震惊和愤怒。
这副模样，比任何时候都更能激起晏北玄内心那头名为“占有”的野兽。
晏北玄用指腹，轻轻擦过他红肿湿润的唇角，声音因情动而暗哑。
“现在，懂了么？”
懂？
懂个屁！
戚清辞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强吻了自己，此刻却又一脸理所当然的狗皇帝，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最后只汇成一句发自灵魂的呐喊。
【你他妈……有病吧！】
晏北玄听着他中气十足的内心咆哮，眼底的笑意，终于真切地漫了上来。
没关系。
病了就病了吧。
反正，药在你这里。
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不是他。
“饿了吧。”
“传膳。”他对着门外淡淡地吩咐。
小德子领着一众宫人鱼贯而入，个个都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里，脚步轻得像猫，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殿内这尊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活阎王。
丰盛的菜肴被一一摆上，其中有几道，是戚清辞之前念叨过想吃的江南菜。
“过来，吃饭。”晏北玄在桌边坐下，对着还在床上发愣的戚清辞道。
戚清辞慢吞吞地挪下床，走到桌边，眼神还是直的。
晏北玄也不催他，自顾自地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东坡肉，直接放进了戚清辞的碗中。
“尝尝，御膳房新来的厨子做的。”
那语气，自然得好像他们已经这样同桌共食了千百回。
戚清辞低头看着碗里那块油光水滑的肉，又抬头看看晏北玄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终于，他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一丝神智。
他默默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
“陛下您先吃。”
然后在晏北玄的注视下，夹起碗中的那块肉往晏北玄的方向移动，手腕一“抖”。
“啪嗒。”
那块肥而不腻的东坡肉，精准地晏北玄的龙袍上，留下一个刺眼的油印。
殿内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小德子等一众伺候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太监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被小德子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他们可是亲眼见过，上次有个小太监不小心碰倒了陛下的茶杯，被当场拖出去杖毙。
这位戚将军，居然敢……当着有重度洁癖的陛下面前，把肉掉在他的衣服上？！还是从自己碗里的夹出来给陛下的？！
这是要捅破天啊！
所有人都等着那雷霆之怒的降临。
戚清辞也等着。
他心里的小人已经抱紧了脑袋，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来啊！发火啊！你不是有洁癖吗？快，把我拖出去砍了！别装了，这人才是真正的你！】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没有来。
晏北玄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油印，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他握着筷子的指节，用力到泛起青白，手背上青筋微凸，显示出主人正在极力压抑着那深入骨髓的厌恶感。
最终，他只是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毛手毛脚的。”
他放下筷子，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带着一股子认命的无奈。
控制自己不去看那块碍眼的油渍，竟是重新拿起公筷，又夹了一块一模一样的东坡肉，再一次，稳稳地放进了戚清辞的碗里。
“这次，夹稳了。”
小德子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戚清辞也愣住了。
他看着碗里那块新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肉，内心受到了比刚才被强吻还要巨大的冲击。
耶？居然没骂他，也没生气？
晏北玄，却用一种纵容到可怕的姿态，将他回过来的拳头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玩脱了。】
戚清辞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这家伙……是认真的？】
他看着晏北玄那张故作平静的脸，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在他心里，破土而出。
【这狗皇帝……好像真的转性了？】
那他是不是可以……再过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