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指甲缝里渗出血珠,青砖上洇开暗红的小花。
她望着小梅掌心翻涌的黑纹,喉间腥甜几乎要漫出来——那是姑祖母被火舌吞没前的灼痛,是姨母解下红绳时的冰凉,此刻全化作一根烧红的铁钎,正往她心口里钻。
不能等了。她咬碎舌尖,血腥气瞬间灌满口腔。
断裂的续命针残段还插在掌心,她反手拔出来,用舌血润过针尖,颤抖着对准自己喉结下的天突穴。
这是言语之根,针入则哑,但能将琵琶声里的阴毒震波原路送回。
桃儿!陆九的嘶吼被琵琶声绞成碎片。
他的脚腕被红绳缠得发紫,明明离白桃只有三步,却像隔着万重山。
他看见白桃的手指在穴位上顿了顿,睫毛上挂着血珠,像极了那年在药铺后巷,五岁的她蹲在雨里,听接生婆说白家的姑娘带着棺材钉时的模样。
银针没入皮肤的刹那,白桃的脊背绷成弓弦。
她的七窍不再流黑血,反而涌出滚烫的鲜血,顺着下颌滴在青砖上,声盖过了琵琶的呜咽。
老妪空洞的眼窝里青光骤闪,枯手猛地攥紧琴弦——她听见了,那声被血泡过的低吼,像把生锈的刀,正往她耳膜里剜。
叮——
两根琵琶弦同时崩断。
老妪踉跄后退半步,灰布衫下摆扫过陆九脚边的红绳。
那些纠缠的红绳突然松开,陆九踉跄着扑向老妪,余光瞥见她袖口露出半枚铜扣,刻着文化调查科·魂引组——是日军专门炮制的邪祟部门。
他的手指在袖中快速结印。
易容术的刺痛从面部蔓延开来,眉骨垫高,眼尾吊起,连喉结都鼓起寸许——成了!
陆九挺直腰板,用带着大阪腔的日语吼道:八嘎!
此女是高债载体,须押解总部用镇魂鼎炼化!
你擅自摄魂越权,当斩!
老妪的盲眼突然转向他。
陆九心尖一紧,却见她枯瘦的手指微微发颤——到底是机器,逻辑链卡壳了。
他趁机抓住琵琶颈,狠狠砸向青砖。
咔嚓!
裂开的木缝里渗出黑血,还滚出几段九曲铜管,管尾连着指甲盖大的扩音器。
所谓,不过是用机械放大了心阵频率,勾人自毁的骗局!
陆九踹开碎木,转身时正看见小梅攥着木刺,掌心的血珠滴在罗盘残片上。
我的命,我自己还!
不欠你们!小梅的声音带着哭腔,木刺划开手掌的瞬间,黑血混着鲜血溅在罗盘上。
乱葬岗方向突然飘来安魂谣,是几百个沙哑的嗓子在合唱,压过了所有邪音。
白桃在昏迷中攥紧的手指松了松,她感应到了——坤阵重凝,那些被困了几十年的英魂,终于肯信这十六岁姑娘的话了。
陆九!白桃的声音细若游丝。
她咬破指尖,在陆九掌心画了个字,血珠未干就晕开,止阵符......
陆九立刻懂了。
他冲向老妪,掌心按上她额头。
老妪发出尖啸,面皮像碎瓷片般裂开,露出底下明晃晃的齿轮——果然是影面使改造的声傀!
陆九抬腿将其踹入井中,井盖地盖上,震得井边青苔簌簌往下掉。
黎明的天光漫进院子时,三个人都瘫在青石板上。
小梅掌心的坤纹变成暗红,像团沉下去的火。
白桃扯了扯嘴角,声音哑得像破风箱:从今往后,没什么宿命......只有选不选。
陆九望着井口,喉结动了动:他们还会来,带着更狠的卦。
话音未落,井底传来敲击声。
三长两短,很轻,却像敲在人心尖上。
陆九撑着膝盖爬过去,俯身贴住井盖。
那声音又响了一遍,清晰得像是有人贴着他耳朵敲。
白桃慢慢抬起手,指缝里渗着血。
一滴血坠在罗盘上,没往下落,反而逆着重力升到半空,凝成两个字:南京。
紫金山雷达站的废墟里,裹铅衣的人影直起腰。
他胸口的名牌在晨光里闪了闪,露出三个字:白景明。
他掌心的雷汞结晶泛着幽蓝,像颗没睡醒的星子。
井里的敲击声还在继续,一下一下,撞得陆九耳膜发疼。
他抬头看向白桃,正迎上她半闭的眼——那里有团火,比小梅掌心的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