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地面泛着冷光,白桃背靠着墓室斑驳的砖墙,将那枚沾着“影子人”血的银针摊在掌心。
烛火在头顶石龛里摇晃,映得针尖上的血渍泛出诡异的青灰,像被抽干生气的腐叶。
她喉间发紧——这不是活人该有的血气,更像被某种药物强行压制的“死气”,和三天前解剖的日本军官后颈青纹如出一辙。
“他们用药物困住了‘影子人’的气血。”她指尖微颤,银针尾端的红绳蹭过虎口,“得找到调配源头,否则这些‘影子’永远杀不尽。”
陆九不知何时已退到她身侧,军靴尖轻轻踢开脚边半块碎砖。
他外袍下摆还沾着刚才引开日军时蹭的泥,指节却稳得像石雕,将一方青铜腰牌递到她面前:“从那家伙怀里摸的,刻着‘逆’字。”
白桃接过腰牌,凉意透过掌心直窜到胳膊。
腰牌边缘有细密的刮痕,显然被反复摩挲过。
她鬼使神差将卦镜翻过来,镜面与腰牌相叠的瞬间,烛火在青铜上折射出一道淡影——是幅歪歪扭扭的地图,隐约能辨出“坎卦”二字。
“桃姐姐,这里!”小梅突然踮起脚,小手指着镜面角落,“是不是字?”
白桃调整角度,烛火在镜面上淌成一条金河。
当“白芷”二字浮现在光斑里时,她的呼吸陡然一滞。
那是母亲的名字,最后一次见她是在1937年冬,母亲把卦镜塞进她怀里,说“替我守住镇国根脉”,转身就消失在南京城的炮火里。
“卦镜若遇血光,必显前缘。”白桃轻声念出童年时母亲教过的话,指尖抚过镜面上若隐若现的字迹,像是在摸母亲当年给她扎针时温暖的指腹。
镜身贴着心口,突然烫得惊人,像母亲正隔着岁月在她胸口敲了敲。
“该走了。”陆九的声音像浸了冰水,他背对着墓室入口,军大衣下的枪柄顶得后背轮廓硬邦邦的,“影子人能追到艮卦眼,说明他们安插的线比我们想的深。再留半刻,日军巡逻队该堵门了。”
白桃却没动。
她盯着镜中“坎卦”坐标旁那行突然浮现的小字——“子夜子时,坎门开”。
烛火在此时“噼啪”爆了个灯花,火星溅在卦镜边缘,将“子时”二字映得通红。
“坐标不止是地点。”她把银针轻轻插入镜身坎位,金属相击的轻响在墓室里荡开,“是时间。”
陆九转身,月光从头顶残破的藻井漏下来,刚好照在他眉骨上。
他的眼神像把淬过毒的刀,却在触及白桃攥紧卦镜的手时软了软:“你确定?”
“祖父说过,八卦镇的根在守镇人的血里。”白桃摸出怀里半块玉牌,和卦镜碰出一声清响,“母亲的名字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
小梅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姑娘的手冻得像块小冰坨:“桃姐姐要去坎卦吗?小梅不怕黑。”她仰起脸,眼尾还沾着刚才逃跑时蹭的泥,可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子。
白桃蹲下来,用袖子替她擦了擦脸。
小梅后颈有块淡粉色的胎记,和当年母亲给她喂药时,自己趴在她膝头看到的胎记形状一模一样。
她喉间发涩,把最后半块桂花糖塞进小梅手心:“等找到坎门,姐姐给你买十块糖。”
陆九已经检查好枪膛,指节在扳机护圈上敲了两下:“子时还有三个时辰,我们得绕开日军岗哨。”他扫了眼白桃藏进袖中的银针,又瞥了眼她贴身收着的“逆”字腰牌,没说话。
三人鱼贯出墓室时,夜风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
白桃走在最后,回头望了眼石龛里将熄的烛火——镜面上“白芷”二字仍在幽幽发亮,像母亲在暗处轻轻招手。
“你刚才为何不告诉他们,卦镜还显示了一个人的名字?”陆九的声音突然从前面飘来,他背对着她,军大衣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靴跟沾的新鲜泥点。
白桃握紧袖中银针,针尾红绳勒得手腕生疼。
她望着远处山影里若隐若现的道观飞檐——那是坎卦方位的标记,子时的风已经裹着松节油味吹过来了。
“有些事,要等坎门开了才说得清。”她轻声道,月光落在卦镜上,将“坎”字的刻痕照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