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冰海,乃是人间界至寒绝域之一。这里的风,并非凡俗意义上的寒冷,而是裹挟着万古不化的玄冥寒气,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能穿透灵光,蚀骨凝魂,甚至连修士的元神都能被其冻彻。
举目四望,唯有一片令人绝望的苍茫,巨大的冰川如狰狞的巨兽獠牙,刺破深蓝色的冰面,亘古沉默地屹立着。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即便偶有极光绚烂如彩练当空舞动,带来的也并非暖意,而是一种更深的、寂寥的冰冷。
陈承安悬立于临时开辟的洞府入口,轮回境磅礴的灵力在体内缓缓流转,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寒意。他周身三尺,空气微微扭曲,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大多数寒气隔绝在外。但即便如此,他仍能感受到那丝丝缕缕的阴冷意志,仿佛这片天地本身就是一个沉睡的、冰冷的活物,排斥着一切外来者。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冰海深处,那里是洛洛离去的方向,隐有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传来,但此刻已渐渐平息。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
转身回到洞府之内,阵法光幕流转,将绝大部分酷寒与呼啸的风声隔绝在外,只余下跳跃的暖阳石散发着温和持久的光与热,驱散黑暗,也带来一丝心理上的慰藉。
并未等待太久,洞府入口的光幕一阵涟漪波动,一个身影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闯了进来。
是洛洛,或者说,是星枢府府君洛霆晓。此刻的她,全然不见平日里那份清冷自若、执掌一方的威严。她那如瀑的青丝略显凌乱,发梢间凝结着细碎的、未曾化去的玄冰冰晶,在暖阳石的光芒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她绝美的面容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原本红润的唇瓣失了血色,变得有些苍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总是蕴藏着冰火之秘、剔透若琉璃偶尔闪过杀戮与毁灭气息的眸子,此刻虽然依旧明亮,却难掩其深处的一丝挫败与深深的倦意。
她的气息微喘,周身流转的造化境灵力似乎也黯淡了几分,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远超寻常的恶战。
陈承安心中一紧,快步上前,没有立刻追问结果,而是先扶她到洞府内的玉凳上坐下。
他指尖纳戒光华一闪,取出一只温玉杯,又拿出一只玉壶,壶中是他用数十种温和热性的灵草,辅以自身一丝本命丹火精心熬制的“暖魄生息汤”。汤水温热,呈琥珀色,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药香与暖意。
“先缓缓,喝点这个。”他声音低沉温和,将玉杯递到洛洛冰凉的手中。
此刻的陈承安绝对化身暖暖男神,将洛洛无微不至地呵护了起来。
洛洛没有拒绝,她指尖冰凉,触碰到陈承安温热的皮肤时,让他眉头不自觉地蹙得更紧。她双手捧着温热的玉杯,感受着那股暖意透过掌心传入体内,轻轻啜饮了一口。温烫的药液滑入喉中,化作一股精纯温和的热流,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滋养着几乎被冻僵的经脉和略微受创的脏腑。她苍白的脸色,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
她长长地、近乎叹息般地呼出一口带着寒气的浊气,仿佛要将体内的冰冷和郁结全部吐出。
“没拿到。”沉默了片刻,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言语和力量消耗过度后的微微沙哑,“那老家伙……比府中秘典记载的,比我预想中的,还要难缠得多。”
陈承安在她对面坐下,安静地做一个倾听者,没有打断。
“不愧是活了数万年的老家伙,我打不过它。”
能让高傲的冰火丹皇发出如此感慨,陈承安听闻也觉得对方一定是个棘手的,超级难以对付的存在。但此刻的陈承安内心是无比沉静的,他陪着洛洛而来,此刻看着自己的女人如此挫败,陈承安的大脑开始了飞速的转动。
如何破局?此刻的陈大少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听着洛洛接下来的话。
洛洛又饮了一口药汤,组织了一下语言,抬起眼看向陈承安,眼神复杂,其中夹杂着责任、不甘与一丝后怕:“承安,我此行来这苦寒绝地,并非是为了寻常机缘或是游历。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寻回我星枢府失落的至高法宝——‘万象星盘’。”
“万象星盘?”陈承安目光一凝,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涵盖周天、包罗万象的磅礴气势,绝非寻常之物。
“嗯。”洛洛颔首,神色变得肃穆,“此宝并非杀伐之器,据府君传承记载,它乃是我星枢府初代府主观周天星辰运转、察万物气机流变,集一府之力炼制而成。它能推演天机变化,感应大道轨迹,甚至能一定程度映照并记录一方天地的规则脉络。乃是星枢府镇府之基,地位尊崇无比。”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与沉重:“万年前那场席卷人间界的正魔大战,打得天地崩裂,那时候我还不在星枢府,而是与武祖他们一起与魔祖的那几位巨头决战。星枢府作为正道魁首之一,首当其冲,损失惨重。大战末期,当时的府君为护持宗门火种,携部分核心传承与重宝欲突围离去,其中就包括这‘万象星盘’。然而中途遭遇强敌截杀,最终下落不明。后世大多认为,府君应是成功突围,去了上界天元,万象星盘自然也随之前往。”
“但是,”洛洛话音一转,语气变得肯定而坚决,“自一年多前,我彻底炼化星枢府府君信物‘冰火魂印’,完全接掌府君权责与传承后,冥冥之中,却总有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感应自这极北方向传来……那感应,源自血脉,源自魂印,绝不会错!万象星盘,并未离开人间界,它就在这片极北冰海之下某处沉眠!”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责任感:“身为当代府主,寻回失落的传承至宝,重续断裂的传承,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义务。无论北海多么凶险,我必须来这一趟。”
陈承安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洛洛话语中的那份沉重与决意。他没有问她为何之前不曾详细提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职责和不得不独自承担的压力,他理解并尊重。
“既是如此重要的至高法宝,其存放之地必然守卫森严,或者收取之法极为特殊吧?”陈承安问道,抓住了关键。
“何止不易。”洛洛苦笑一声,那抹苦笑中带着浓浓的无力感,“根据我耗费心血,以自身血脉结合府君信物进行感应,并辅以府中秘传星象推演术反复测算,最终确定,星盘并非被人为隐藏,而是大战时可能受损,或为自保,自行遁入了北海之眼最深处的一处‘玄牝寒窍’之中。”
“那‘玄牝寒窍’乃天地至寒之气源头之一,其内蕴藏的寒意足以瞬间冰封造化境修士的元神,外力极难强行破开。若想安全进入窍穴核心,取回星盘而不引发寒窍暴动,需得以一件极寒本源之物为引,中和窍口禁制。而推演显示,最适合作为引物的,便是这片冰海真正的主宰——‘北冥玄鲲’腹下逆鳞区的一片本源鳞片。”
“北冥玄鲲?”陈承安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即便是他融合了两世见闻,对此物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些最古老、最晦涩的丹道札记或异兽志中只言片语的记载。其上往往将其描述为“北海之灵”、“鲲鹏遗种”、“亘古长存”,其实力深不可测,早已超脱一般妖兽范畴,近乎先天神只。
“我方才便是去寻它了。”洛洛叹了口气,疲惫之色更浓,她下意识地揉了揉之前可能被冲击到的左肩,“那玄鲲前辈……其修为恐怕已至造化境绝巅,庞大无比的身躯几乎与部分冰川融为一体,生命气息浩瀚如渊海,甚至……我怀疑它半只脚已触碰到了那传说中的入道门槛。它灵智极高,但似乎沉睡太久,性情极为孤傲冷漠。见我靠近其栖息的‘归墟海眼’,根本不容我解释来意,便直接发动了攻击。它的力量……古老、磅礴,带着最原始的洪荒之力,尤其是这无尽冰海,全是它的领域,一念动,万里冰封,巨浪滔天。我虽尽全力周旋,冰火法则齐出,却也难以正面抗衡,最终只能凭借身法秘术勉强脱身归来。”
她抬起眼,看向陈承安,那双眸子里虽然还有倦意,却重新燃起更加坚定的光芒:“但是,那片鳞,我必须拿到。万象星盘对我,对星枢府至关重要。而且……”她略一迟疑,还是说了出来,“我近来以星象推演人间气运,隐约察觉到天地间似有暗流涌动,劫气渐生,却模糊不清。万象星盘或有拨开迷雾、明晰劫难之能。它或许,也关乎着我们未来将要面对的某些巨大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