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儿被幕宏渊带走后,“墓碑”独自连接了她体内植入的芯片终端。
一股强烈到实质的意识反抗如潮水般涌来,那无声的呐喊与挣扎在数据流中激起剧烈的波动,震得他眉心微蹙,感到一阵尖锐的头痛。
然而,这股反抗的浪潮在达到顶峰后,竟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终端另一端,只剩下死寂。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他心生警觉。他迟疑片刻,随即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办公室。
————
另一边,“黑石”手持一个长约二十公分的针筒、针管长约8厘米、直径约五毫米粗,冰冷的针尖闪烁着寒光,校对着苏宁儿脖颈下方的肩胛骨区域。
苏宁儿看着那骇人的针筒,电子眼扫描着针尖的直线数据,竟与“墓碑”身上那个隐秘的疤痕位置完全相同。
如果……变得和‘墓碑’一样,似乎也能接受。
她绝望地想。至少他还能保持着独立思考人格,总比变成那些毫无人气的行尸走肉要强得多。
她猛地闭上眼,准备迎接剧痛。
“疼就疼吧,忍忍就过去了……”她在脑中反复默念,身体因恐惧而紧绷。
可预期的刺痛并未到来。
“怎么回事?难道这东西不疼?”
她困惑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怎么回事?竟是“墓碑”的手,挡在了她的颈前!
那粗长的针管,已完全刺穿了他的手掌。黑石见状,立刻松开了持着针筒的手。
针筒,就那么突兀地留在了“墓碑”的手上。
苏宁儿瞪大了双眼,大脑一片空白。他为什么要阻止?
不等她细想,幕宏渊的怒吼已然轰然炸响:“墓碑!!你跑来干什么?!你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要阻止?!”
“墓碑”面无表情地抬手,将那针筒从自己掌心拔出,随意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鲜血瞬间从他手掌的贯穿伤中涌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声音平静得可怕:
“她不需要注射这些药物。你也不能给她注射。”
幕宏渊气极反笑:“怎么?你现在要爬到老子头上发号施令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幕老头。”“墓碑”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任由鲜血顺着手腕滴落。
躺在一旁的苏宁儿大气不敢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老子”这个词汇。所以“墓碑”叫她幕老头,幕宏渊是“墓碑”的父亲?!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巨震。
“好!很好!”幕宏渊怒极,坏了他的好事。他身形一闪,猛地一巴掌狠狠扇在“墓碑”脸上!力量之大,竟将“墓碑”脸上的金属面具直接扇飞!
面具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墓碑”偏过头,用未受伤的手擦去嘴角渗出的血丝。
苏宁儿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真容。
她本以为面具下会是一张危险可怖扭曲的脸庞,没想到,那竟是一张近乎完美、如同精密建模般的面孔。五官精致,只是那双眼睛过于冰冷、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疏离感。
父子二人对峙着,互不相让,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好!很好!”幕宏渊连连冷笑,“你倒是护着她,还真把她当成你的私有物了?”他猛地转向黑石,厉声下令:“黑石!把他给我打出去!碍手碍脚的!”
黑石领命,瞬间与“墓碑”交上手,劲风四溢。两人身影缠斗,很快便消失在苏宁儿的视线之外。
目睹了这一切的苏宁儿,心中明了。“墓碑”的拼死阻止,必然有其原因。他亲身经历过,他知道那针剂打入体内意味着什么。
那绝不仅仅是生理的疼痛,恐怕是比生不如死更可怕、意识和灵魂剥离又融合的境地。
幕宏渊这只老狐狸,精心编织谎言哄骗她。如今看来,整个天幕里、唯一可能护住她的,恐怕只有不惜与父亲反目的“墓碑”了。
她必须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此时,幕宏渊已换上了一副和蔼的面孔,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他精心编织着谎言,试图继续哄骗:“小狐狸,你知道墓碑为什么阻止你吗?他就是怕你变得太强,将来骑到他头上,取代他的位置。别管他!我们继续……”
苏宁儿随机应变、不再相信他的任何话语。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干脆利落:“不用了。我不需要比他强,也不想骑在谁的头上。”话音未落,她已轻盈地跃下平台,稳稳站定。
幕宏渊眼神闪烁了一下,并未强行阻止。他深知,有些事便不能硬来。
“真是不懂你们年轻人,都是一会儿同意,一会儿又反悔。罢了,”他摆摆手,故作大度,“你就先留在这里,完成几个任务,我就送你回去。”
他口中的“送回去”,自然又是延长谎言的缓兵之计,他从未打算放走这颗珍贵的棋子。
苏宁儿心知肚明,却顺着他的话,爽快应承:“好吧。在这里,我会服从您的命令。”
幕宏渊对这个表面顺从的回答似乎颇为满意,点了点头:
“好,很好。那就先这样定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宁儿跟着幕宏渊乘坐高速电梯上去了。
“墓碑”和黑石还在打斗。
“墓碑”被黑石一记刚猛的直拳逼退,两人身影交错,瞬间从实验室转移到了外面冰冷、空旷的金属廊道中。
劲风呼啸,拳脚碰撞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如同沉闷的鼓点。
黑石攻势凌厉,每一招都直奔要害,充满了高效而冷酷的杀伐之气。他的力量极大,一拳挥出,甚至能让人听到空气被撕裂的细微声响。
“墓碑”则显得更为冷静、缜密。他主要以闪避和格挡为主,他不想和“黑石”太多纠缠。那只被贯穿的右手不断滴落鲜血,在银灰色的地板上溅开点点猩红,但他仿佛毫无知觉,仅凭左手和双腿与黑石周旋。
“为什么阻止?”黑石在一记侧踢被“墓碑”用手臂架开后,终于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沉闷而缺乏起伏。“父亲的决定,从未错过。”
“墓碑”侧身避开又一记重拳,冰冷的眼眸扫过黑石:“他的决定,不一定正确。尤其是对她。”
“她只是工具,是资产。”黑石语气毫无波澜,攻击却愈发猛烈,“你的行为,是背叛。”
“背叛?”“墓碑”冷哼一声,抓住一个空隙,左手手肘猛地撞向黑石肋下,被对方堪堪格挡后,他借力后撤,两人暂时分开,对峙着。“他是否告诉过你,那针剂里到底是什么?当年我注射之后,经历了什么?”
黑石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沉默着,没有回答。显然,他并不知晓全部内情。
“那不是强化,黑石。”“墓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切身的、冰冷的余悸,“那是……熔毁和重铸。他们会用药物和生物电流,强行抹掉你的大部分‘自我’,只保留战斗和服从的本能,再把一个被编辑过的、扭曲的‘忠诚’意识碎片强行缝合进去。你会变得更强,但不再是你。过程……生不如死。”
他抬起自己仍在淌血的右手,视线却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石,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花了整整三年,靠着芯片计算力和一点……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漏洞’,才勉强把那缝合进来的‘异物’压制、剥离,保持了‘我’的存在。但那个疤,”他指了指自己肩胛骨的位置,也是刚才针尖对准苏宁儿的地方,“永远都在。”
黑石坚如磐石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动摇。他看着“墓碑”手上那个狰狞的贯穿伤,看着地上延伸的血迹。
“所以……你阻止她,变成你这样?”黑石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是不想她变成‘你’这样,黑石。”“墓碑”直视着他,话语尖锐却带着某种悲哀,“你还能记得,在被‘父亲’带走之前的事吗?哪怕一个片段?”
黑石陷入了沉默。他的记忆起点,就是幕宏渊赋予他的“黑石”这个名字和身份。之前,是一片虚无,他只知道是幕宏渊把他养大。
看到黑石的反应,“墓碑”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要害。他不再进攻,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鲜血滴落。
“够了,黑石。我不想和你打。我的对手从来不是你。”“墓碑”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回去告诉幕老头,赤狐,由我监管。这是通知,不是请求。”
黑石站在原地,肌肉依旧紧绷,但杀气已渐渐消退。他似乎在消化“墓碑”的话,在权衡“父亲”的命令与刚刚听到的真相之间的分量。
最终,他没有再上前。
“你的手,需要处理。”黑石生硬地说了一句,算是默认了停战。他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实验室方向走去,准备向幕宏渊复命。
“墓碑”看着黑石离去的背影,知道这暂时的平静之下,是更巨大的风暴在酝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身体的疼痛,远不及意识被撕裂的万分之一。他绝不允许那种事情,在苏宁儿身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