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家暗探的狼狈逃窜,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北凉王府这潭深水中激起了层层涟漪。王府内的警戒肉眼可见地提升了许多,尤其是听潮亭周边,明哨暗岗增加了数倍,巡逻的护卫眼神更加锐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然而,有些波澜,一旦被引动,便不会立刻平息,甚至会牵扯出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
听潮亭下的湖水,平日看去幽深静谧,偶有锦鲤嬉戏,仿佛人畜无害。但在凌霄那远超常人的神识感知下,那湖底深处,一直蛰伏着一股如同被压抑的火山般狂暴、混乱的气息。那气息充满了野性与不甘,被数道强大的力量层层封锁,禁锢在湖底深处,如同沉睡的凶兽——正是被徐骁囚禁于此的楚狂奴。
前夜,凌霄为了阻止阴阳家暗探,隔空“拨动”了听潮亭的防御阵法。那一下精微的操作,虽主要针对的是潜入者,却也如同在精密仪器上的一次非常规震动,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整个听潮亭阵法体系的细微波动。这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第二颗石子,虽远不如第一颗(暗探触发)来得明显,却精准地传递到了湖底封印最脆弱的几个节点之上。
原本就因年深日久、以及楚狂奴常年冲击而有些松动的封印,被这外来的、恰到好处的“震波”一激,竟真的产生了一道极其细微、肉眼与寻常感知绝难察觉的裂痕!
就在阴阳家暗探事件过去不到十二个时辰,一个平静的午后。凌霄正于湖畔远处的一座假山旁负手而立,看似在观赏初春略显萧索的园景,实则心神依旧与那湖底的气息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忽然,他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湖底那股狂暴的气息,动了!
并非往日那般无意识的冲击与躁动,而是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敏锐地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契机!那道刚刚产生的细微裂痕,成了压垮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
“吼——!!!”
一声沉闷如雷、却又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咆哮,自湖底轰然传出!整个湖面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搅动,瞬间波涛汹涌,平静不再!粗如儿臂的玄铁锁链从湖水中猛地绷直,发出令人牙酸的“铮铮”巨响,水花四溅,仿佛有庞然大物正在水下疯狂挣扎,欲破水而出!
“不好!湖底那老怪物要出来了!”
“快!示警!拦住他!”
湖畔的护卫们反应极快,瞬间炸开了锅。尖锐的哨声响彻王府,无数身影从四面八方朝着听潮亭汇聚而来,刀剑出鞘,弓弩上弦,如临大敌。谁都知道,湖底关着的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一旦脱困,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凌霄立于假山之后,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瞬间混乱起来的湖畔。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楚狂奴的气息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暴涨,那禁锢他多年的锁链,已然到了崩断的边缘。此人脱困,以其狂性,必将在王府内造成不小的混乱与伤亡,这并非他所愿见到的。
他微微抬起右手,袖中手指间已有微光流转,准备在那老魁真正破水而出的刹那,暗中施展手段,将其重新压制回去。虽然会暴露一些实力,但总好过任由这失控的凶兽肆虐。
然而,就在楚狂奴那狰狞的头颅即将冲破水面,狂暴的气劲已将湖畔几名护卫震得吐血倒飞之际——
一道青色的身影,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湖心之上!
来人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蕴含着能刺破一切虚妄的锋芒。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是并指如枪,对着下方翻腾的湖水,看似随意地向下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华丽炫目的光华。
但就在他指尖按下的瞬间,整个汹涌的湖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星海的力量瞬间镇压!翻腾的巨浪骤然平息,那即将崩断的玄铁锁链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鸣,重新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压回湖底!楚狂奴那狂暴的气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发出一声憋闷的怒吼,迅速萎靡下去,再次被死死禁锢在幽暗的湖底,挣扎变得徒劳而微弱。
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
那青衫人做完这一切,轻飘飘地落在一条露出水面的锁链上,身形稳如磐石。他目光如电,先是扫过迅速平复的湖面,确认楚狂奴已被重新压制,随后,那锐利无比的目光便越过混乱的护卫,精准地投向了假山之后,凌霄所在的方向。
显然,他不仅察觉到了湖底的异动,更隐隐感知到了刚才那引发异动的、极其隐晦的阵法波动源头,与此刻站在假山后的这个神秘道人,脱不开干系。
四目相对,隔着数十丈的距离,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闪过。
凌霄能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审视与探究,那是一种达到了某种武道极致后产生的敏锐直觉。但他并未回避,只是平静地回望过去,眼神古井无波。
青衫人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并未从凌霄身上感受到恶意,那凌厉的目光稍稍缓和,对着凌霄的方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湖畔的护卫们这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开始收拾残局,加固警戒。
凌霄缓缓放下抬起的手,袖中微光敛去。他望着那青衫人消失的方向,心中已然明了来者身份。
“徐偃兵……刹那枪,果然名不虚传。”他轻声自语。北凉底蕴,确实深不可测。方才徐偃兵那一按,看似简单,实则已将自身枪意融于天地,举重若轻,已近乎于“道”。有这等人物坐镇,难怪北凉王府能成龙潭虎穴。
只是,经此一事,自己在这位北凉核武的心中,怕是也挂上了号。这无意间引发的风波,倒像是替他敲了次边鼓,让这北凉的水,愈发显得深不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