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同福客栈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落在冷血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他端坐在长凳上,动作利落地整理着行装,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经年累月训练出的精准。
凌霄推门而入时,正看见冷血将最后一件物品收入行囊。不过两日功夫,这位名捕身上的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左手手臂还缠着绷带,动作间仍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要走了?”凌霄将一碗刚煎好的药放在桌上,褐色的药汁在碗中微微晃动,散发出苦涩中带着清香的独特气味。
冷血点头,言简意赅:“有任务。”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久未上油的齿轮相互摩擦。目光扫过那碗药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伸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客栈楼下隐约传来的碗碟碰撞声和白展堂招呼客人的吆喝声。凌霄能感觉到冷血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审视和警惕,而是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有疑惑,有感激,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窗外忽然传来扑棱棱的翅膀拍打声,一只灰鸽落在窗棂上,脚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竹筒。冷血伸手取下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条快速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紧急?”凌霄问道。
冷血将纸条捏碎,站起身来。“嗯。一伙流寇,劫了官银,往北去了。”他的话语依然简洁,但比起两日前已是多了几分解释的意味。
凌霄不禁莞尔。这位名捕外表冷硬,内里却并非完全不近人情。他想起这两日为冷血疗伤时,对方虽然始终沉默,却会将药汁喝得一滴不剩,也会在他以真气助其疗伤时放松戒备,任由那与武林内力截然不同的真元在经脉中游走。
冷血将行囊甩到肩上,动作间牵动了伤口,让他微微蹙眉,却丝毫没有减慢动作。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阳光从门外洒入,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手伸入怀中,取出一个物件,在掌心停留片刻,仿佛在权衡什么,最终递向凌霄。
那是一枚玄铁令牌,不过巴掌大小,却透着沉甸甸的分量。令牌表面没有任何繁复花纹,只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冷”字,背面则是神侯府特有的徽记——一柄悬于卷宗之上的剑。
“拿着。”冷血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眼神却格外认真,“若到京城,可凭此物到神侯府寻我。”
凌霄接过令牌,触手冰凉,边缘已被磨得光滑,显然有些年头了。他能感觉到令牌上残留着冷血的体温,以及那些岁月留下的细微划痕。这不是什么装饰品,而是一件真正被使用、被信赖的信物。
“江湖险恶,你...”冷血罕见地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你的手段特别,难免引人注目。若有官府为难之处,出示此令,或能省去些麻烦。”
凌霄握紧令牌,感受到那冰冷的质感渐渐被自己的体温焐热。他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份谢礼,更是一份难得的认可和承诺。在这错综复杂的江湖中,这样一个来自神侯府的信物,价值远超金银。
“多谢。”凌霄郑重说道,将令牌小心收好,“此去追凶,万事小心。你的伤还未痊愈,不宜过度动用内力。”
冷血眼中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像是冰封湖面上掠过的一缕春风,转瞬即逝。“无妨,习惯了。”他顿了顿,又道:“那伙人背后不简单,你在此地,也需谨慎。”
这话已是明显的提醒。凌霄想起那日与黑风寨匪徒交手时的情形,那些人身手不俗,组织严密,确实不像普通的山野匪类。他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门外传来马蹄声,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不知何时已停在客栈门口,马上配备整齐,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官马。冷血不再多言,只是向凌霄抱拳一礼,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刚硬。
凌霄回礼:“后会有期,冷兄保重。”
冷血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有伤在身。他最后看了凌霄一眼,目光深邃难测,随即一扯缰绳,骏马长嘶一声,扬蹄而去,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扬起的尘土中。
凌霄站在门口,望着冷血离去的方向,手中不自觉摩挲着那枚令牌。他能感觉到同福客栈的几个人不知何时已聚到了自己身后,一个个欲言又止。
“哎呀,凌兄弟,那可是神侯府的冷血追爷啊!”白展堂最先凑上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敬畏,“他居然给你令牌了?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佟湘玉摇着团扇,眼中闪着精明的光:“么事么事,这可是好东西咧!以后咱们店里要是有个什么事...”
“掌柜的!”郭芙蓉不满地打断她,“你就知道占便宜!凌大哥那是救了人家的命,这是应得的!”
吕秀才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神侯府令牌非同小可,凌兄当善加利用,亦当慎用之。”
凌霄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他将令牌收入怀中,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江湖路远,有了这枚令牌,或许真的能省去不少麻烦。
但他心中也清楚,冷血最后那句提醒绝非空穴来风。黑风寨的背后,恐怕真有什么不简单的势力。而自己这个突然出现在七侠镇、身怀异术的小道士,想必也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远处的天空中,似乎有乌云正在积聚,预示着山雨欲来。凌霄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客栈中。无论前方有什么风雨,他都必须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