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狮王苏醒（三）
野兽低头怒吼再次向他扑来。猎人这次更准确的判断了它的速度，但他并没有正面硬刚。他一个空翻像杂技演员一样刚好越过怪物的脑袋。猎人伸手抓住下方掠过的弯角，跨坐在野兽肩膀上。
捕食者踏出好几步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拼命想要把他甩下来。这正中猎人下怀；此刻他牢牢紧握双角，强行往外掰。野兽的拼命挣扎反而给猎人添了一把力，其中一支角被对半折断。
猎人毫不犹豫。他反握那支小臂长的造孽锋利角质，戳进了怪物的喉咙。
野兽终于把他抖落到了落叶堆，但他摔下来的同时把弯角也扯了下来，紧接着黑血洪水般喷涌而出。捕食者脚步不稳，跌进了灌木丛，它绝望的想要对抗四肢迅速疲软的感觉，而它那强大的心脏还在不断泵走生机。它吃力的回头朝他爬来，再无之前的迅捷和凶猛，但仍决意要杀掉入侵者。
猎人不残忍。这怪物既扭曲又变异，但不算恶毒；它只是一头动物，不幸地被他撞见在猎杀人类。没必要让它拖上很久再断气。野兽笨拙地冲来，猎人一侧身，竭尽全力将弯角狠狠捅向额头。尖锐的弯角在他伟力加持下直接刺穿骨头捅进了大脑。野兽瘫倒在地死去。
猎人花了点时间检查自己。战斗紧迫时，战士容易忽略自己所受的伤，不过他几乎毫发无损。他从最后杀死的猎物尸体前转过身来，朝人类走去。
他们没有动弹。孩子正无声地抽泣，明显是出于过度的恐惧，以及害怕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两名成年人瞪大眼睛望向他。其中一人用颤抖的手递出了猎人的头盔。血液已被树叶擦拭干净，从男子上衣的血迹判断，他还用了自己的衣服。
“谢谢你，”猎人接过来，说道。他没有戴上头盔。他觉得最好还是让人类看到自己的脸，毕竟这张脸看着些许与他们相似，哪怕属于一名把成年人衬得像孩童的巨人。“这是什么地方？”
两名成年人目瞪口呆，没有反应过来。猎人思索片刻：难道他们和自己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虽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哪种语言，更不知道怎么学会的——但刚才他们明明听懂了清理头盔的指示。或许他的问题还不够具体。
“这是什么星球？”他试着问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哪。”
“卡——卡马斯（camarth），大人，”其中一名成年人回答。
大人。
这触动了一丝记忆在猎人的脑海中闪回：不是星球名字，而是尊称。他曾经被这么称呼过，但他再想不出来什么别的了。他克制住了自己因回忆不起来而在脸上浮现出的愤怒，因为就这么一点不悦都吓得俩成年人从他身边退开一步，尽可能用身体护住孩子。当然，这二人也清楚如果他真的出手，他们不可能护的住自己和孩子，这单纯就是一种人类本能，所以猎人决定不把这种行为当成一种冒犯。
他们比他更了解周遭环境；目前猎人和他们呆在一起更有利。他把头盔再次磁吸到腰带上。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是苏提克（Sutik），”两名成年人中个子较高的那个紧张的说道，但表达的很清楚，“这是哈林（halin），和比巴（biba）。”他先指向另一名成年人，然后又指向那个孩子。猎人颔首，示意自己已经听明白了。
“大人，您叫什么名字？”哈林胆怯地问。
猎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以后能回忆起来。或许我会取个新名字。”他再次看向他们三人。“你们是在捡柴火，准备升火？你们在附近有营地吗？有没有其他人？”
“是的，是这样，我们有，”苏提克连忙点头，急着讨好，“如果您能来一同分享篝火，我们将不胜荣幸。我相信我们的保护者也会想要见到您的。”
猎人皱起眉头：“你们的保护者？他们似乎没有好好履行职责，否则我就不必介入了。”
“哦，请不要这么说！”哈林急忙道，“他就只有一个人，不能同时照看我们所有人，但自从世界末日以来，我们所有人都先后被他救过命。”
“世界不可能毁灭，”猎人说。“我们就站在这里。难道你认为这是死后世界？”他突然停下来，疑惑萦绕着他。那他之前在哪？据守望者说，那是“家”，可这跟没说一样。虽然不知道记忆是否被篡改过，但那里的环境完全不符合他认为的正常。非要说的话，那里更像是迷信传说中灵魂会去的死后世界。而这个地方感觉更生动而真实。
“大人，”哈林说，尴尬地瞥了苏提克一眼。“这……我们星球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后来天空撕裂，那些混蛋来了。”
“它曾经很美，”苏提克插嘴，“但那是他们扭曲了一切之前，动物、植物、甚至星星。太阳下山后你会亲眼见到的。”
“不会太久了，”猎人望向天空。无需盔甲传感器他也能看出卡马斯的太阳正在朝地平线移动。“大多数森林在夜间更危险，我觉得这里的森林也不会有什么区别。营地有多远？”
“不远，”哈林保证道，“跟我们走，大人，我们带您去。”
猎人停了下，突然想到。这些凡人不是威胁，但他们的盟友呢？哈林、苏提克和比巴会不会是被派来勾引他踏入陷阱的诱饵？
他打消了这个想法。怎么会有人打算诱捕他？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其他人怎么会知道去哪里给他下套？怎么会有人想伤害他呢？这毫无根据。
然而他心底有种不信任感。他能感觉的到，潜伏在意识的表象下有暗潮涌动。过去他肯定受过伤，被亲近的人们（those whom he considered close，这里复数不是单数）背叛过，就算他不记得原由了，受过的创伤却还在隐隐作痛。
并且，他还穿了盔甲。
他感觉不到面前凡人们有欺骗的意图。这很难确定，因为他们还没有从被猎杀的恐惧中完全缓过来，他的举动固然让他们安心，他的存在也同样让他们害怕。无论如何，猎人有一点非常确信，那就是他们绝对没有在故意误导他。
“稍等，”他说，走回到最后一头捕食者——那头有角带毛的野兽尸体旁。“你们营地里的人有刀吗？”他没有回头问道，声音传向身后。
“有的，大人，”苏提克回答，虽说语气很迷茫，明显不理解为什么要问这个。
“很好，”猎人说，伸手向下抓住尸体举了起来。
尸体无比沉重，但他的力量更胜一筹。他用力呼气，听到因盔甲承压，腰间头盔传来警报声，但他还是将捕食者的尸体拖离了地面。随后，他使出惊人巨力将其举得更高并最终扛到了肩膀上。现在是他背部和腿部的力量在扛尸体，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他回到三人身边，看到两名成年人脸上露出震惊，这一壮举完全打破了他们的观念。
“带路吧。”猎人说。
正如哈林所承诺的那样，这趟旅途并不远。他们进发时，猎人注意到了人类居住的痕迹：并非建筑物、电线、道路或农田，而是其他更加微妙的迹象。野生动物的噪音减少了，他之前追踪的痕迹和气味也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淡。很明显，这部分森林已经被猎杀清理过；不仅如此，很明显这里到处都没有枯木，这能够部分解释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人类需要冒险去那么远的地方寻找燃料。
“你们为什么不砍倒这些树当柴火？”猎人问道，“你们是没有工具吗？”
“并非如此，有必要的话我们会砍的。”苏提克回答，“但我们在被猎杀，树冠间新出现的缝隙会让那些混蛋们找到我们。捡枯木更安全，哪怕需要走出很远。”
“这儿看起来并不安全，”猎人观察道。
“还是比较安全的。”苏提克安静地说。
猎人的嗅觉较听觉更早发现了营地——气味——柴火味和烹饪食物的香味，混杂在无风的空气中——他还没看到就已经听到了声音，但都不算多。哈林和苏提克带他绕过一棵尤为巨大的树木，通过两丛茂密灌木间的羊肠小道，猎人猜测是比人类体型更大更重的动物长年累月钻来钻去，才挤出的这么一条通道。
就是这么回事。
果然，除了被砍伐的灌木丛外，这里没有任何空地。营地分散在树干间，明显倾向于选择顶部最茂密的树冠。这很合理，因为他们在想方设法的分散烟雾，篝火小且稀疏，还被盖了起来，避免因烟雾飘扬而被关注。低矮的临时屋顶由回收材料或树枝制成，猎人敏锐的视力能在下方阴影中看到少量布料，应该是人们睡觉用的，对潮湿的地面，虬结的树根，落叶堆里的活物能起一定的保护作用，实际上这种保护提供的心理安慰比实际用处更大。
这里大概有一百多号人。没人唱歌，没人欢笑，没人开玩笑，说话声绝不超过必要的音量。甚至连孩子们都很安静，低着头，目光呆滞的四下走动。这不是什么居民区，猎人立刻意识到：这里大多数人都封闭了自己的思想，不敢享受人类应有的生活，害怕会给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猎人自己并没有什么唱歌、欢笑或者开玩笑的想法，但他也明白凡人们抛弃这些东西后就是在慢性死亡，要么肉体断气，要么灵魂消亡。
这些人死里逃生，潜意识里却仍在等待死亡来临，因为他们已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
猎人在营地边缘停了下来，将野兽尸体从肩上甩下。尸体沉闷的撞到地上，声音大的让周围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谁给我一把刀，”猎人说，“我有猎物要剥皮。”
有些人远远离开他。另一些人则张大嘴巴围了过来，努力同时接受如此体型的捕食者被杀死，以及比他们更高大、更强壮的猎人存在这两件惊人的事实。猎人听到人群流传着低语，有一个词被反复提及，他笃定这是一个单词。
保护者
仿佛被咒语召唤而来，一个新的身影从阴影中冒了出来。它仿佛一座铁塔耸立在凡人面前，几乎接近猎人的裸身高，身穿一套破败不堪的银边黑甲，胸部和左肩上有一个骄傲的纹章：一把带翼之剑。
猎人眼睑抖动，大脑颤抖着炸裂开来，就好像玻璃墙最终被包裹着墙的水压冲垮。影像在他的脑海中闪回，快到他根本就抓不住：一颗行星在他身边分崩离析；一把剑，或者不止一把，他只要试图专注于它或它们，它们的形状和性质就会变化；一头巨大而丑陋的蝠翼怪物，浑身带刺，龇牙咧嘴，用意念猛烈的攻击着他；一个发光的金色存在：自遥远的高空俯瞰着另一颗星球，而他亲手下达了命令，向其降下死亡，银色斑点如雨般落下，望起来只有雪花大小，但他知道实际上每个都有巢塔(hab-block)那么大，不断的下落下落下落……
黑甲的身影——星际战士——咬牙切齿的拔出两把武器——爆弹手枪——然后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