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 7 章 荒原秽土
罡气在经脉里冲撞，像失控的野马，每一次流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林守墨的嘴唇干裂起皮，刚才突破邪网时被震伤的喉咙还在隐隐作痛，吞咽唾沫时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左手攥着一个青瓷药瓶，指尖用力到泛白，瓶身传来温润的触感，里面装着师门传承的 “凝神丹”—— 这是他仅剩的疗伤丹药，每一颗都泛着淡淡的金光，能快速恢复灵力，稳住心神。
他咬开瓶塞，倒出一颗丹药塞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往下滑，在丹田处散开，像久旱逢甘霖的土地，瞬间缓解了些许空虚感。但这股气息很快就被体内的疲惫吞噬，他能感觉到，经脉的损伤还在隐隐作痛，识海因之前的神识渗透，依旧像被细针反复穿刺，连维持飞行都变得吃力。
风在耳边呼啸，带着越来越浓的异味 —— 起初是淡淡的硫磺味，像刚熄灭的煤炉，后来渐渐混入了焦糊味，像塑料被点燃，最后竟多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像死老鼠在高温下腐烂，三种气味混合在一起，钻进鼻腔时，刺激得他忍不住想打喷嚏。
下方的大地逐渐变了颜色。从青州郊外的土黄色，慢慢过渡到灰黄色，最后变成了令人不安的灰黑色，像被墨汁浸染过。地面布满了龟裂的纹路，有的裂缝宽得能塞进一只脚，里面渗出黑色的粘稠液体，像石油，却散发着更刺鼻的化学气味。偶尔能看到几棵枯死的树木，树干扭曲得像骷髅的手指，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树皮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灰，一碰就簌簌掉落。
“快到了……” 林守墨低声自语，目光锁定远方 ——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黑色迷雾正盘踞在荒原中央，像一块巨大的脏抹布，覆盖了整片土地。迷雾缓缓翻滚，表面有暗红色的光点在明灭，像无数只眼睛在暗中窥视。即使隔着数里，他也能感觉到迷雾中传来的强烈能量波动，有纯阳的剑光，有符箓的爆鸣，还有…… 污秽邪力的嘶吼，显然，张清源他们已经陷入了苦战。
他降低高度，落在一座风化严重的山丘后。山丘的岩石是灰黑色的，表面布满了孔洞，用手一碰就掉渣。林守墨躲在岩石后面，探出半个脑袋，仔细观察迷雾 —— 迷雾的边缘像潮水般起伏，每一次起伏都有细小的黑色颗粒飘出来，那是 “灰烬孢子”，能附着在生物身上，汲取生机。他尝试放出一丝神识，刚触碰到迷雾，就被一股粘稠的邪力挡住，神识像陷入了泥沼，不仅无法探查，还被反噬得一阵刺痛，眼前瞬间闪过一片血色幻象。
“好强的侵蚀力……” 林守墨收回神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知道，不能硬闯，必须找到迷雾的薄弱点。就在这时，怀里的玄圭书匣突然传来一丝微弱的震动，像心跳一样，带着清凉的气息，顺着衣襟往上爬，在他的识海里形成一道淡淡的指引 —— 指向迷雾边缘一处相对稀薄的区域，那里的灰烬孢子活性明显较低，能量流动呈现出向内吸纳的状态，像是迷雾的 “换气口”。
“玄圭前辈，多谢了。” 林守墨心中一暖，握紧书匣，将最后一丝罡气遍布全身，尤其是口鼻和眼睛，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金色防护。他深吸一口气，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冲出山丘，扎进了灰黑色的迷雾之中。
一进入迷雾，世界瞬间变得死寂。
视觉被剥夺 —— 能见度不足五米，眼前只有灰蒙蒙的雾气，偶尔有暗红色的光点闪过，像鬼火一样，转瞬即逝。听觉被扭曲 —— 自己的脚步声被放大了无数倍，在耳边 “咚咚” 作响，远处的战斗声变得模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嘶吼和爆炸声。触觉变得冰冷 —— 雾气沾在皮肤上，像细沙一样摩擦，带着刺骨的寒意，灰烬孢子不断撞击着护体罡气，发出 “滋滋” 的轻响，金色防护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更可怕的是 “枯萎法则”—— 一股无形的力量缠绕在林守墨身上，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关节发僵，连握剑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缓慢流失，皮肤变得干燥，头发也失去了光泽，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
“不能睡……” 林守墨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他紧紧跟着玄圭书匣的指引，在迷雾中艰难穿行。脚下的地面松软而泥泞，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脚，鞋底沾满了黑色的淤泥，散发着腐臭味。偶尔会踢到坚硬的东西，弯腰一看，是生锈的钢筋，或者是半截白骨，白骨上覆盖着黑灰，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轰隆” 一声，迷雾被炸开一个缺口，露出里面的景象 —— 张清源四人背靠背结成防御阵，正在与无数怪物战斗。林守墨心中一紧，加快速度冲了过去，穿过一层浓郁的雾墙，终于看清了战场的全貌。
张清源的道袍有好几处破损，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赤松剑的红光比之前黯淡了许多，他挥剑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嘴角挂着血迹，显然已经消耗了大量灵力。那位符箓大家的指尖微微颤抖，手里的符纸只剩下寥寥几张，他每掷出一张符箓，都要喘息片刻，脸色苍白得像纸。南疆巫女的笛声急促而混乱，她指挥着几只绿色的灵虫在周围飞舞，灵虫的光芒越来越弱，她本人身形摇晃，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在抵抗精神冲击。最惨的是那位风水阵法师，他胸前的衣服焦黑一片，伤口处渗出黑色的血液，气息萎靡，靠在张清源身边，连站都站不稳，只能勉强维持着一道微弱的防御光罩。
他们的敌人是 “秽土傀儡”—— 由工业废料、黑泥和白骨组成，形态臃肿扭曲，有的拖着生锈的钢管，有的身体里露出半截头骨，眼睛是两个黑洞，不断喷吐着绿色的酸液。酸液落在地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黑色的烟雾升腾起来，带着刺鼻的气味。地面上不时会裂开，伸出黑色的根须，像触手一样缠绕着众人的脚踝，根须上的倒刺划破了他们的裤腿，留下一道道血痕。空中还飞舞着无数黑色的怨灵，它们没有实体，像一团团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每一次尖啸都让人心神不宁，眼前闪过恐怖的幻象。
“张前辈！” 林守墨高呼一声，握紧天枢斩邪剑，身形如电，冲向一只正要偷袭阵法师的秽土傀儡。剑刃泛着淡青色的光，斩在傀儡身上，发出 “咔嚓” 一声，傀儡瞬间被切成两段，黑色的淤泥和白骨散落一地，纯阳剑意将里面的邪力瞬间净化，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守墨小友？你怎么来了！” 张清源看到林守墨，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变得焦急，“这里太危险了，快离开！”
“前辈们身陷险境，晚辈岂能坐视不管！” 林守墨斩钉截铁，站在阵法师身边，填补了防御缺口。他挥剑斩向扑来的傀儡，虽然罡气不足，但天枢斩邪剑的破邪特性对秽土怪物有极强的克制力，每一剑都能斩杀一只傀儡，暂时稳住了阵脚。
“没用的！” 符箓大家掷出一张雷符，紫色的雷光炸响，劈死了三只傀儡，他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苦笑道，“这些怪物杀不尽，迷雾还在不断削弱我们的力量，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耗死在这里！”
林守墨心中一沉，他能感觉到，护体罡气的光芒越来越暗，灰烬孢子已经开始渗透进来，皮肤传来一阵瘙痒，那是孢子在试图钻进体内。他看向南疆巫女，发现她的灵虫已经少了两只，笛声也越来越微弱，显然快撑不住了。
“地底有问题。” 阵法师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我们之前想布‘寻龙阵’探查，刚激活阵法，就遭到了地底邪力的反噬，我的伤就是那时来的…… 下面有个很恐怖的东西，一直在窥视我们。”
地底有东西？林守墨想起苏小婉感知到的 “死寂荒原”，还有玄圭说的 “伪节点”，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 这里的秽土傀儡和怨灵，可能只是 “诱饵”，地底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威胁！
“我有办法找到它。” 南疆巫女突然开口，笛声停了下来，她从怀里取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甲虫，甲虫有指甲盖大小，翅膀薄如蝉翼，泛着淡淡的荧光，“这是‘引路蛊’，能感知邪力的源头，但需要时间施法，还需要有人护法…… 一旦找到源头，可能会引来更猛烈的攻击。”
“我来护法！” 林守墨毫不犹豫，他现在是众人中状态最好的，“张前辈，你们帮我挡住怪物，我保护巫女施法！”
张清源点了点头，握紧赤松剑：“好！大家再加把劲，一定要找到地底的东西！”
南疆巫女盘膝坐下，将引路蛊放在掌心，吹奏起一段空灵的笛曲。笛声没有之前的急促，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像流水一样，在迷雾中扩散。引路蛊扇动翅膀，悬浮在她的头顶，发出 “嗡嗡” 的轻响，身体的绿光越来越亮，开始缓慢地旋转，寻找邪力的源头。
随着笛声响起，周围的秽土傀儡和怨灵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它们发出刺耳的嘶吼，攻击的频率加快了数倍，绿色的酸液像暴雨一样泼来，黑色的触手从地底疯狂钻出，缠绕着众人的武器和身体，空中的怨灵也凝聚成一团，发出更强烈的精神冲击，眼前的幻象变得越来越清晰 —— 有被污染的孩童在哭泣，有工人在工厂里倒下，有无数亡魂在黑泥中挣扎，每一个幻象都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试图摧毁众人的意志。
“顶住！” 张清源怒吼一声，赤松剑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剑气横扫，将周围的傀儡斩成碎片。符箓大家将最后几张符纸全部掷出，火球、风刃、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火焰屏障，挡住了酸液的攻击。阵法师拼尽全力，维持着防御光罩，光罩的光芒忽明忽暗，随时可能破碎。
林守墨站在巫女身边，天枢斩邪剑舞得密不透风，剑刃的青光形成一道屏障，将靠近的傀儡和触手全部斩断。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罡气已经耗尽，只能依靠肉身力量和剑本身的特性战斗，手臂传来阵阵酸痛，肩膀的旧伤再次裂开，鲜血透过绷带渗出来，染红了衬衫的袖子。
突然，引路蛊停止了旋转，翅膀的绿光变得刺眼，头部的触须笔直地指向左前方的地面，发出急促的 “嗡嗡” 声！
“找到了！就在那里，地下百米左右！” 巫女急促地说道，笛声变得更加急促，试图进一步锁定位置。
“咚！！！”
一声沉闷的心跳声突然从地底传来，像来自九幽深处，震得整个地面都在摇晃。林守墨脚下的泥土隆起，石子跳动，他差点摔倒在地。周围的秽土傀儡和怨灵动作齐齐一滞，随即发出更加狂热的嘶吼，攻击变得更加猛烈 —— 绿色的酸液带着黑色的血丝，黑色的触手变得更加粗壮，空中的怨灵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黑手，朝着众人拍来！
“不好！它醒了！” 张清源脸色大变，赤松剑的红光再次爆发，剑气斩向黑手，却只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就在这时，左前方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黑色的邪气从缝隙中汹涌而出，像喷泉一样，带着刺鼻的腐臭味。一条粗如水桶的巨舌从缝隙中弹射而出，巨舌上布满了吸盘状的口器，口器里渗出黑色的粘液，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瞬间卷住了还在施法的南疆巫女！
“啊！” 巫女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笛子掉在地上，发出 “当啷” 的脆响。她的身体被巨舌紧紧缠绕，吸盘口器疯狂地汲取着她的生命力 —— 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从白皙变得灰黄，眼球凹陷，头发也开始脱落，仅仅几秒钟，就从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巫女道友！” 张清源目眦欲裂，赤松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人剑合一，朝着巨舌斩去！
“拦住他！” 地底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由无数怨念凝聚而成的嘶吼。更多的黑色触手从地面钻出，缠绕着张清源的身体，将他拖了回来。触手的倒刺划破了他的道袍，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毒素顺着伤口钻进体内，张清源的脸色瞬间变得发黑，气息萎靡下去。
符箓大师和阵法师也试图救援，却被疯狂的傀儡和怨灵缠住，根本无法靠近。符箓大师的最后一张符纸用完了，他被一只傀儡扑倒在地，绿色的酸液泼在他的背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身体开始冒烟。阵法师的防御光罩彻底破碎，一只怨灵钻进了他的识海，他双眼翻白，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林守墨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却无能为力 —— 他被三只巨大的秽土傀儡缠住，傀儡的钢管不断砸向他，绿色的酸液溅在他的手臂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也在快速流失，眼前开始发黑，耳边的嘶吼声变得模糊。
“咕噜…… 咕噜……”
地底传来岩浆翻滚的声音，左前方的地面隆起得越来越高，黑色的缝隙不断扩大，更多的邪气从里面涌出来，染红了周围的迷雾。林守墨抬起头，看到一只巨大的手从缝隙中缓缓伸出 —— 那只手由沸腾的污血、扭曲的金属和无数白骨组成，掌心有一个暗红色的三眼符号，符号里泛着邪恶的光芒，每一次跳动都有黑色的闪电劈出，落在地上，炸开一个个巨大的坑洞。
巨手越来越大，很快就遮蔽了天空，阴影笼罩了整个战场。林守墨能感觉到，一股毁天灭地的压迫感从巨手上传来，让他无法呼吸，连动弹都变得困难。他知道，这是地底那个恐怖存在的手，它要将所有人都碾碎！
“不……” 林守墨握紧天枢斩邪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巨手斩去。剑刃的青光在巨手的阴影下显得如此微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巨手缓缓落下，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朝着林守墨和倒下的同伴拍来。黑色的闪电在掌心闪烁，空气被压缩得发出 “嗡嗡” 的声响，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这片绝望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