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华宫。
初秋的风中已有了两三分凉意,吹在身上,多了几分舒爽。丽妃慵懒的倚在逍遥椅上吃着葡萄,几个宫女环伺左右。常嬷嬷匆匆走来,俯在丽妃耳畔低语。
丽妃腾地站起,一把打落宫女手中的托盘,圆圆的葡萄珠顿时撒落一地,跳跃滚动着,像一颗颗紫色的珍珠。几名宫女立即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出。
“滚,都给本宫滚下去!”
宫女慌乱的捡起地上的葡萄,急急的退下。
丽妃撑在椅子扶手上,努力控制着自己微微颤抖的身躯。曾经顾盼神飞的一双妙目里,此刻是难以言说的复杂,有悲伤,有嫉恨,还有残毒和凉薄……
半晌,她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本宫都还没有允许,贱人,你怎么敢?!”
常嬷嬷走上前,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丽妃闭上眼,两滴泪水滚出眼角。常嬷嬷倒了一杯茶静立于侧。
半晌,丽妃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响起:“怎的得了鼠疫竟无人上报?看守的人呢?都是死的吗?”
“娘娘玉体尊贵,少去那些腌臜地方,怎知老鼠虫蚁的厉害?说起来,也是她自作自受,怪不得娘娘,娘娘又何必自责?!”
丽妃依然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又是一滴泪水滚落,“本宫,并没想要她死……”
“娘娘当初待她以诚,她却恩将仇报,趁着娘娘有孕偷偷爬上龙床,又何尝顾念过旧情?落得今日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娘娘慈悲,不忍对她下狠手,她活着,终究也是个隐患。如今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
常嬷嬷悄悄拭了拭眼角,又补充道:“冷宫那些个奴才,哪个不是一副铁石心肠?奴婢见过他们发放吃食,往门缝中一塞,看都不看一眼。她疯疯癫癫的,怕是几时染上的也不自知,也就难怪无人及时发觉。”
丽妃倏地睁开双目,尚有泪意的眸光中射出一抹狠厉,刹时变成寒刀。“给本宫查,查出那几日轮值的奴才,有一个算一个,统统下去给她陪葬!”
“娘娘,这……”
“怎么,本宫也使唤不动你了吗?”
“娘娘息怒,老奴怎可能会违背娘娘?!”常嬷嬷急忙俯首,垂着眸子递上一杯茶,见丽妃伸手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只是她已经故去月余,娘娘又何必再自找麻烦?处置几个奴才倒不值得什么,怕只怕有人以僭越为由告到凝香苑,再传到皇上那里,怕又牵累出别的,只怕……”
丽妃不听凝香苑还好,一听到这三个字,立时杏眼圆睁,冷哼一声,怒道:“她算个什么东西!本宫进王府时,她还不知道在哪!有本事,让玉坤宫那位回来!”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一个走了十几年的人,只怕是骨头都烂了,娘娘又何必让她扰您心绪?依老奴看,眼下,最重要的是吴王妃的肚子!”
丽妃顿时熄了火,蹙眉道:“怎么,吴王妃的身子还不见好吗?”
“娘娘明鉴,吴王妃性子温和内敛,凡事总喜欢闷在心头,小夫妻唇舌相碰之间,王妃情志不舒也是有的;加上王妃身子原本柔弱,咱们吴王却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大将军,少年夫妻,有所冲撞亦在所难免。”
“你的意思是说?”
常嬷嬷低了头,垂眸道:“老奴也是才从御医那里套出来的话,只怕,确是跟咱们吴王有关的……”
“胡闹!吴王府就没有别的女人了吗?就算是没有侧妃,之前那些姬妾都没有了吗?本宫让他善待王妃,可没有让他专宠王妃!这点事都拎不清,真是个废物!”
“娘娘息怒,依老奴看,小夫妻和睦是好事,只是,娘娘抽空叫吴王进宫一趟,好好嘱咐他几句,想来就无大碍了。至于别的女人,娘娘忘了,吴王府里自来不缺……”
“本宫是被气糊涂了,这个业障,只怕是本宫上辈子的仇人,这一辈子,专门来找本宫讨债的!”
常嬷嬷陪笑,“娘娘说的是呢,民间从来都说‘儿是冤家女是仇’,生儿养女,哪个做父母的不是操上一世的心!”
“罢了,好好吩咐御医,住进府里精心养着吧。”丽妃顿了顿,迟疑道:“你说,要不要……”
常嬷嬷一惊,急忙打断丽妃的话,劝道:“娘娘且三思,妇科并非他所擅长,老奴觉着,暂时不宜让他出面。何况,目前御医已经稳定了局面,换医师,只怕是更为不妥。”
“说的也有道理。过些时,让他找机会过去给吴王妃瞧瞧,根据情况出个膳食调理的方子吧。”
“这个使得,还是娘娘想得周全。”
月华初上,一个黑影闪进吴王府,直奔吴王府的外书房。
不一会儿,一具尸体从书房被抬出,有几个小厮各端着一盆清水快速进去。不一会儿,有血水从门口流出,漫过台阶,很快没入阶下草丛,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候在外面的几个仆从个个面色如土,垂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这个身着黑衣的侍卫,从进去到被抬出,前后不过是才几个呼吸的功夫,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惹得主子如此生气,顷刻间,就丢了性命。近些日子来,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闻宏历从书房出来,站在台阶上沉思。下人们更加低垂了头,一个个噤若寒蝉。
须臾之后,闻宏历迈步去往后院,有两个侍卫不远不近的跟着,到了吴王妃居住的依兰轩,有小丫头上来见礼,并快步进去禀报。侍卫便停下,自动隐在暗影处。
行到主屋门口,闻宏历似乎有点犹豫,停顿了一下,才迈步而入。
“见过王爷。”棋儿上前见礼,似乎闻到什么,微微蹙了眉,轻声道:“王妃刚刚喝了安胎药,已经歇下了。”
闻宏历点头,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走近,眼眸中情意缱绻:“柔儿,本王来看你了,今日感觉可好些?”
穆婉柔才躺下不久,欠身想要起来。闻宏历急忙上前扶住她,柔声道:“柔儿不必起来,本王就是过来看一看你……”
一股血腥味冲进穆婉柔的鼻腔,胃里一翻,急忙扑到床边,“呜哇……”刚刚喝进去的安胎药被吐了一地!
棋儿吓了一跳,急忙过来帮忙。
闻宏历一慌,手忙脚乱的帮她顺背,口里急急道:“不是说最近不吐了吗?怎的又吐成这样?!”转过头,已是一脸寒霜:“御医,御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