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站在朝堂中央,左手还按在琴匣上。她的指尖缠着布条,血迹已经渗了出来。古琴放在案前,一根弦断了,断口处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轻轻抚了一下琴面。
萧景珩站在武班首位,右手搭在剑柄上。他目光扫过群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地下祭坛已毁,尸傀残骸还在冷宫废墟里。谁想去看,现在就能去。”
大殿里一片死寂。
楚皇后坐在凤座旁,脸色发白。她握紧翡翠如意,指节泛青。昨夜佛堂钟声响起第三遍时,她就知道独孤漠没回来。她等了一夜,没有消息,也没有人来报信。此刻她只能强撑着坐直身子,冷冷开口:“镇北王带兵闯宫、私掘地脉,如今又拿些荒诞之说污蔑本宫?这可是要逼宫?”
谢昭宁抬起头,看着她:“我不是为逼宫而来。我是为了陛下活着回来。”
“你算什么东西?”皇后猛地站起,“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靠一把破琴蛊惑人心,竟敢在朝堂之上妄议国政!”
谢昭宁没动。她指尖轻拨,一段极细的音调从琴弦上传出,几乎听不见。这是《静心引》的起手式。音波扩散开去,她立刻感觉到——右前方三位附和皇后的老臣,心跳加快,呼吸变浅。不是愤怒,是害怕。
她转向其中一位:“李大人。”
那人一震。
“您府上昨夜走水,烧了西厢。我听说,您的小儿子当时就在里面。”谢昭宁声音平稳,“可您今天一早便出面指责我扰乱朝纲,说我是前朝余孽,该当诛杀。您真的相信这些话吗?”
李大人额头冒汗,嘴唇发抖。
“还是说……有人拿您孩子的命,换了您今日这一跪?”
“你胡说!”他嘶吼,但膝盖一软,当场跪了下去。
“我说不出口……”他低头,声音发颤,“他们把我夫人抓进了宫……说我要不说出你通敌谋逆,就让她活不过今晚……”
朝堂哗然。
谢昭宁没再看他。她转而望向其他几位大臣:“还有谁是被逼的?可以站出来。我不怪你们。在这皇宫里活着,本就不易。”
没人说话。
但她知道,有些人的心跳乱了。有的开始怀疑皇后,有的在犹豫要不要倒戈。
萧景珩往前一步,声音更沉:“祭坛里的灯油,验出了‘九幽凝霜’的成分。那是前朝禁药,专用于血祭仪式。鼎炉碎片上有符文,与当年尚书府灭门案现场留下的印记一致。你们还要装不知道吗?”
一位白发老臣突然走出队列,双手捧册:“老臣愿读先帝遗训。”
他是沈墨白。
他翻开手中竹简,一字一句念道:“邪术乱政者,人人得而诛之;蛊惑君心者,虽贵必戮。此乃先帝亲笔所书,藏于翰林密档,由三公联署为证。”
他说完,将竹简高举过头。
又有两位老臣出列,齐声道:“我等愿联名上奏,请彻查皇后涉邪术、谋逆之事!”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楚皇后猛地拍案而起:“够了!本宫乃是母仪天下之主,岂容尔等围攻!太后病重,急需静养,今日退朝!”
“退朝?”萧景珩冷笑,“那地下十三具尸傀会同意吗?城外百姓会同意吗?”
他环视全场:“你们怕事后清算?那就现在做个选择。是继续跟着一个要用血祭换长生的女人,还是守住这个江山的底线?”
谢昭宁也站了出来。她没再弹琴,而是走到殿中,面对百官。
“我六岁那年,亲眼看见家人被杀。我躲在柴堆里,听着刀落进骨头的声音。十年来,我练琴不是为了成名,是为了听清这个世界的真实。”
她顿了顿。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信我。但你们能感觉到恐惧,能分辨真假。昨晚的爆炸震动了半个京城,冷宫塌了一半。如果那阵法成了,死的就不会只有几个太监宫女。整个皇城的地脉都会崩裂,成千上万人会被活埋。”
“我不是要夺权。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无辜的人死去。”
她说完,转身看向皇后。
“如果你还有良心,现在认下一切,还能保住性命。”
皇后盯着她,眼神像刀子一样。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她身后两名亲信太监悄悄后退了几步。
沈墨白上前一步,将一份供词呈上御案:“这是从周府火场救出的记录,里面有皇后调用内库火药的签批文书。还有三名幸存工匠的画押指认,他们曾被召入冷宫修建暗室。”
一名工部侍郎接过文书查验,脸色骤变:“这印章……是真的。”
“不可能!”皇后尖叫,“那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查内务府账本就知道。”萧景珩淡淡道,“我已经派人去了。”
皇后猛地回头,看向殿外。她原本安排在牢狱接应的杂役,到现在都没回来。她派去冷宫取秘钥的人,也没消息。她终于意识到——她已经被切断了所有联络。
她不再是那个掌控后宫、左右朝局的皇后了。
她只是一个被揭穿谎言的女人。
谢昭宁重新坐下。她拿起琴,轻轻拨了一下剩下的弦。声音清亮,带着一丝裂音。
“这琴断了一根弦,但它还能响。”她说,“真相也是。”
群臣沉默。
有人低头不语,有人怒视皇后,有人悄悄挪到了支持谢昭宁的一侧。
萧景珩依旧站着,手始终没离开剑柄。
谢昭宁抬眼看他一眼。两人目光相碰,什么都没说,却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风暴还没结束。
皇帝还没醒。
皇后还没认罪。
但她已经无路可退。
大殿灯火通明,百官肃立。争论暂时停歇,空气却越来越紧。
谢昭宁盯着皇后,后者回望,眼中翻涌着恨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太监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惨白:“启、启禀诸位大人……乾元殿……陛下不见了!”
萧景珩瞳孔一缩。
谢昭宁手指猛然扣住琴弦。
皇后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她的右手慢慢抬起,袖中滑出一块染血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