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凤栖阁内烛火未熄。一名心腹太监悄悄走进偏殿，手中捧着一封密报。他低着头，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楚皇后正坐在案前，手指紧紧捏着一支金簪，指节发白。
“娘娘，镇北王府那边……昨夜闭门议事，签了盟约。”
她没抬头，只问：“几份？”
“三份。分别由萧景珩、谢昭宁和沈墨白保管。”
金簪在案上划出一道细痕。她终于抬眼，声音冷得像冰：“他们倒是周全。”
太监不敢接话，退到一旁。皇后缓缓起身，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她知道，自己布下的棋子已经没了动静。周婉柔被关进天牢，公主府的信又被截获，连御膳房的人也开始动摇。她只剩下一个能用的人。
“传独孤漠。”她说。
不到一刻钟，黑袍人影从侧门进入，面罩遮脸，二十四颗夜明珠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他站在殿中央，不跪也不语。
“你来了。”皇后坐回主位，“我决定动手。”
独孤漠沉默片刻才开口：“现在不行。京城七处要道已被萧景珩暗控，京营兵力重新调配，谢昭宁又收拢人心，此时起事，无异于送死。”
“送死？”她冷笑，“再等下去，我就真的死了。谢昭宁能听心跳，能识人心，她迟早会查到先帝密库的钥匙在我手里。到时候，我不只是失势，是会被千刀万剐！”
“那也不能仓促行事。”独孤漠语气平稳，“边境叛军残部不足两万，而萧景珩手中有三万精锐，还有玄影率领的死士。若强行攻宫，只会引来血洗。”
“所以你就想让我坐以待毙？”皇后猛地站起，一把掀翻案桌，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是前朝余孽，只想借我的手搅乱朝局，好让你趁乱取利！”
独孤漠身体微僵。
她从袖中抽出一页泛黄纸卷，抖开在他面前：“南陵村灭门案，全村一百三十七口，尽数被活埋。你父亲逃出时带走了这封血书——‘宗室血脉未绝，复国之志长存’。你当真以为没人知道你是谁？”
他的呼吸变了。
“你若敢违抗我，明日这封信就会出现在皇帝案头。你说，陛下会不会亲自下令，把你剥皮抽筋，点天灯，悬首城门？”
殿内一片死寂。
良久，独孤漠低头：“属下听命。”
皇后嘴角扬起一丝笑，却毫无温度。她转身走向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华服依旧，凤冠未斜，可眼角的细纹藏不住疲惫。她伸手抚过脸颊，又慢慢握紧翡翠如意权杖。
“明日午时三刻，御膳房换值。”她开口，“我在皇帝茶中下‘软骨散’，让他四肢无力，口不能言。对外称突发风痹，需静养百日。”
独孤漠站着不动。
“四皇子以孝名入侍，顺势接管玉玺。你率残部潜伏西山，待宫中烽烟起，即刻攻破玄武门，制造外患假象，逼百官拥立新君。”
“若失败呢？”
“没有失败。”她转过身，直视他，“要么他坐上龙椅，要么我们都死。你选一个。”
他又沉默了。
老太监颤声插话：“娘娘，沈学士一派已掌控六科文书往来，宫门出入皆有记录，恐怕……难以瞒过耳目。”
皇后冷笑：“他们查得清进出的人，难道还能查得清茶水里的药？御膳房那个小厨子，是我从小喂大的，他亲娘还在我手里。你怕什么？”
女官低头应是，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指尖微微发抖。
“还有你。”皇后盯着独孤漠，“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你不是国师，你是逃奴之子，是前朝的残渣。你活着，是因为我需要你。你若背叛，我会让你的名字永远钉在耻辱柱上，连你的骨头都不得安葬。”
独孤漠终于点头：“属下明白。”
“去吧。”她挥手，“西山那边，我会让人送补给。三日后，我要看到玄武门外燃起狼烟。”
他转身离开，步伐沉重。黑袍拖过地面，夜明珠的光一点点消失在廊道尽头。
殿门关上后，皇后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心腹太监上前想扶她，却被她推开。
“你们也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低头退出。
殿内只剩她一人。烛火摇晃，映在铜镜上，照出她扭曲的面容。她盯着镜子里的眼睛，忽然低声笑了。
“美貌？才情？她们都觉得这些能赢天下……”她喃喃，“可这江山，从来只认刀兵与秘密。”
她站起来，走到案前，拿起那张伪造的圣旨。红绸金线，龙纹篆印，做得和真的一模一样。她轻轻摩挲着印痕，仿佛已经看见四皇子跪在龙椅前，百官俯首。
可手指突然抖了一下。
她想起谢昭宁弹琴的样子。十指修长，动作轻柔，可每一声琴响，都像在割她的神经。那个人能听出谎言，能感知恐惧，能用一段旋律让士兵忘记仇恨，也能让百姓倒向敌营。
她不怕明枪，不怕暗箭，她怕的是那种无声无息就把人心夺走的力量。
“不能再等了。”她咬牙，“必须今晚就开始准备。”
她提起朱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御膳房张厨、司礼监李公公、凤仪门守将王统领。每个名字后面都画了一个红圈。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把笔扔进砚台，墨汁溅在纸上，像一滴干涸的血。
外面传来更鼓声，三更已过。她没有睡意，也不想睡。她知道，这一夜过后，要么她登上权力巅峰，要么她被人踩进泥里。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灌进来，吹动她的衣袖。远处宫灯零星亮着，像是沉睡巨兽的眼睛。
她握紧手中的如意权杖，指甲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响动从墙外传来。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声。
是琴弦震动的声音。
很短，只一下，像是有人试音。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谢昭宁不该在镇北王府吗？
她贴在窗边，屏住呼吸。那声音没有再出现，可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她猛然回头，看向铜镜。
镜中人脸色苍白，眼神慌乱。
她立刻抓起案上的圣旨塞进暗格，又把那页血书烧毁。灰烬落入铜盆，她一脚踢翻，踩碎每一粒残渣。
“来人！”她喊。
太监和女官冲进来。
“封锁偏殿，不准任何人进出。另外，派人去查——半个时辰内，有没有人靠近过凤栖阁外墙。”
“是。”
两人退下后，她背靠着墙滑坐在地。手还在抖，可她强迫自己冷静。
“是幻觉。”她对自己说，“只是风刮到了什么东西。”
可她知道不是。
谢昭宁的琴，不止能听人心。
它还能穿墙越户，无声无息地钻进最隐秘的角落。
就像此刻，那根看不见的弦，正勒住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