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没有半分嫌弃。
“多谢王大哥。”
她起身道了谢，仪态万方，然后才在桌边坐下。
王大治父子俩看着她。
只见她拿起筷子，姿势优雅标准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她夹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那吃东西的样子，赏心悦目。
王尘捧着自己的饭碗，扒拉了两口，眼睛又直了。
“啪！”
后脑勺上又挨了一下。
“吃饭！”
王大治瞪了儿子一眼。
王尘这才低下头，往嘴里猛刨饭，只是耳朵尖悄悄红了。
林黛玉被这父子俩逗得险些笑出声，连忙低头喝了一口肉汤，才将笑意压了下去。
那肉炖得极烂，入口即化，带着一种山野特有的鲜香。
青菜也清甜爽口。
许是饿极了，她竟觉得这粗茶淡饭，比荣国府里那些精致的菜肴还要美味几分。
吃了小半碗饭，腹中的饥饿感总算被压了下去。
她放下碗筷，看向对面的王大治。
“王大哥，还未请教，此地是何处？”
王大治正看着她吃饭，生怕这位“高人”不合胃口，见她吃得香甜，心里也松了口气。
听到问话，他微微一怔。
果然是迷路了。
可哪家的闺秀，会一个人迷路到这荒山野岭里来。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答道。
“回姑娘的话，这里是云中山的地界，山高林密，少有人烟。”
“云中山？”
林黛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对这个地名毫无印象。
“那……离京城有多远？该往哪个方向走？”
王大治想了想。
“此地在京城西南，直线走，怕是也有个五六百里地。”
“寻常人出山，得先往东走上两日，到青石镇，再从镇上雇马车，走官道，快马加鞭，不停不歇，也得个七八天才能到京城。”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粗糙的大手，指向一个方向。
“往那边，东北方，一直走，就是京城的方向。”
林黛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中了然。
东北方。
只要法力恢复了，朝着这个方向飞就是了。
王大治看着她那纤弱的模样，有些不放心。
“姑娘，你家中人想必都急坏了。这山里不安全，若你不嫌弃，待我休整一日，便送你出山去青石镇，也好给你家人报个信。”
林黛玉心中一暖。
“多谢王大哥好意，我家人确在京城。”
王大治闻言，面露难色。
京城。
那可太远了。
送她到青石镇已是极限，再往京城去，一来一回，怕不是要个把月。
他这茅屋里，可就只剩下尘儿一个人了。
林黛玉看出了他的为难，微笑着摇了摇头。
“王大哥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回京。”
王大治想起方才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心中一凛。
也是。
这等奇人，行事又岂能用常理揣度。
他点点头，不再多言。
林黛玉吃饱喝足，心中的好奇心也冒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狼藉，和王大治身上还渗着血迹的绷带，轻声问道。
“王大哥，方才那些人，是为何而来？”
提起这个，王大治脸上的憨厚笑意瞬间敛去，换上了一抹沉重。
他看了一眼茅屋的方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丝深深的疲惫。
他沉默了片刻，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
他端起桌上的水碗，灌了一大口，像是要借此浇灭心头的火气。
“他们是柳家庄的人。”
“为首那个小胡子，是柳员外家的管事，柳福。”
“那个使刀的，是柳员外花重金请来的护院教头，叫什么黑风煞，手上是有些真功夫的。”
林黛玉静静地听着。
王大治又叹了一声。
他那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了身前那把长枪。
枪杆冰凉，却给了他一丝力量。
“姑娘有所不知。”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
“王某早些年，曾是军中校尉。”
“家中有十几亩薄田，虽不富裕，倒也衣食无忧。”
“后来奉命北上戍边，家中便只留下婆娘和尘儿。”
“父母走得早，指望不上。”
林黛玉静静地听着。
她的目光，落在王大治那沾血的绷带上。
眼前这个魁梧的男人，曾是保家卫国的战士。
王大治的眼神，望向远处的山峦。
那里，仿佛是他曾经浴血奋战的沙场。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悲凉。
“我走后没多久，婆娘便染了恶疾。”
“乡野郎中束手无策，药石无医。”
“没过多久，就去了。”
他的手，微微颤抖。
王尘低着头，小小的身子依偎在父亲身旁，眼眶红红的。
林黛玉的心，也随之一沉。
她仿佛看到了，那孤苦无依的妇人，在病榻上挣扎的情景。
“婆娘一走，家里只剩下尘儿一个。”
王大治的目光，落在儿子稚嫩的脸上。
“那时候，他才七八岁。”
“柳员外便趁虚而入。”
“他看上了我家的那十几亩地。”
“那地，靠着山脚，有条小溪流过，肥沃得很。”
王大治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那怒火，被他强行压制在心底。
“他们以为尘儿年幼无知，好欺负。”
“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我家的地契，便到了柳员外手里。”
“尘儿只得了几两银子。”
“若不是左邻右舍偶尔接济，这孩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王大治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
他恨自己没能护住家人。
林黛玉的秀眉，紧紧蹙起。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背后，竟是如此。
“两年前，我在军中受了伤。”
王大治继续讲述。
“腿被流矢射中，落下残疾，便退役回乡。”
“回到家，才发现家徒四壁。”
“问起地的事情，尘儿才哭着告诉我。”
“我去找柳员外理论。”
“他却拿出一张地契。”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这地，是尘儿亲手画押，转让给他的。”
王大治的拳头，紧紧攥起。
指节泛白，发出细微的咯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