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酉时,夕阳欲沉,暮色初临。
三丫还在屋里,漫不经心。
二伯母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哎呀,我的小祖宗啊!”
“你怎么还在这?”
“到时辰了吗?”
三丫缓缓起身,就要往院外走,连忙被二伯母拽住:
“你就这么去啊?”
“你是去相亲呀,至少得装扮装扮吧!昨天为娘怎么跟你说的?”
“大家闺秀,你要打扮得像大家闺秀一样,别跟四丫似的!”
说到这,她突然一顿:
“唉,四丫呢?这几天整日里跟虎妞那小丫头在院里咋咋呼呼的,怎么今天下午这般安静?”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几道脚步声。
二伯母朝声音来处看去,发现是李子游师徒俩领着水丫。
这时,二伯母更纳闷了:这几日四丫不是一直跟虎妞在一块儿吗?
“二伯母,别找了,这会儿,四姐怕是已经到了。”李子游缓缓开口。
“到哪了?”二伯母还有些迷糊,满是不解地问。
“抱歉啊,二伯母,这次的事端恐怕是我引来的。”
李子游语气凝重:
“您说的那个道长,应该是冲我来的。”
“这事想来还没完,但您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和他谈的。”
“至于四姐,就随她去吧。”
“二伯母,您可能还不知道。”
“三姐、四姐现在都是修行者了,一般人威胁不到她们。”
二伯母此刻脑子乱哄哄的,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说完,李子游看向三丫说道:
“三姐,咱们一起去看看吧,万一闹出人命,可就真不好了。”
三丫缓缓点头,跟着李子游、虎妞、水丫一同出门了。
只留下二伯母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发空。
这时,李老二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异常平静:
“昨天我也被那‘大官庶子入赘’的消息冲昏了头,现在想想,哪有这般天上掉馅饼的事?”
“人家那样的家世,凭什么屈尊来咱们家?”
二伯母缓缓抬头,眼眶微红,顺着他的话茬低声道:
“是啊,是我太贪心了。”
“咱们现在的日子,虽不华贵,却也安稳。”
李老二叹了口气,目光飘向院外三丫他们走的方向,语气里多了几分释然:
“等再过两年,家旭再大些,咱们老两口就回去!”
“回乡下买些田,到时候我李老二,也是个乡绅富豪了。”
“不比在京都里看人脸色、提心吊胆自在?”
二伯母怔怔地看着丈夫,心里那股拧巴的劲儿忽然就松了。
她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当家的,你说得对。”
李老二望着她,又像是自言自语。
嘴角牵起一抹复杂的笑,有愧疚,有欣慰,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咱们这俩闺女,哪里还是雏鸡啊……”
“怕是早已跟着三娃子成凤凰了。”
“哪用得着咱们瞎操心?”
这句话落定,二伯母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却不是伤心,是积压多日的焦虑终于散去的轻松。
她抬手抹了把脸,笑着说:“是啊,有出息了,比啥都强。”
老两口就这么站在院里,暮色渐渐把他们的影子拉长。
先前的慌乱与纠结,终于被一份踏实的平静彻底取代。
护城河中心小桥,左边第三棵柳树旁:
一位锦衣俊公子,拿着一本卷起来的书。
正在望着京都内里的喧嚣感慨,有感而发,出口成章念起了诗来:
“碧河环郭抱繁楼,车马云集织锦流。”
“朱门次第灯初上,玉勒纵横客未休。”
“身似浮萍随命转,心牵丘壑为谁留?”
诗刚念到一半,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晃了晃。
似有“风”涌来,他刚要续上:
“今夜的风啊,甚是……”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将近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呼呼着地朝自己这边奔来。
——脚步重得震得周围地面都发颤。
他这才恍然,刚才那哪是风,分明是这胖子奔来的动静。
锦衣公子惊得瞪大了眼,忽然想起什么,瞬间汗流浃背。
先前白天师找到他时就说过,这次要接触的人“分量不一般”,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可眼前这宛如一座小山似的“姑娘”,哪是“做好准备”就能应对的?
他一时慌乱,左脚踩右脚,“砰”的一声,竟直直掉进了护城河里。
四丫挠了挠本就不灵光的小脑袋,满是疑惑:
这是啥情况?
人没找错啊?
不是说要相亲吗?
相亲是啥?
难道就是跳水不成?
她想着,便解除灵气,恢复了原样。
原本她打算变成十年前姐姐的模样,一切都还算顺利,可偏生忘了怎么调年龄。
最后变出来的,虽是姐姐十年前的样貌,却是按十年后自然生长的身材来的。
方才那副模样,好巧不巧,竟把柳俊生吓得失足掉了河。
这柳俊生在京都圈里本就有名,才貌双全,是“京都当代四大才子”之一,认识他的人着实不少。
傍晚的护城河,本就是京都富家少爷们常来的夜生活之地,此刻见他掉河,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
“不得了啦!柳大才子跳河了!”
这一喊,周遭的人都围了过来——真正跳下去救人的没几个。
倒是起哄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一时间,护城河边热闹得比白天还要甚几分。
李子游这一行人也赶忙走了过来。
三丫看到四丫,冷哼了一声;
四丫瞬间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闯了祸。
忙不迭钻到李子游身后躲着。
却还不忘偷偷探出半个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好奇打量着护城河的动静。
连耳朵尖都透着股没完全收敛的活泼劲儿。
三丫刚要上前调动自己的灵气,准备救人,却被李子游连忙拦住。
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里人太杂,不要动用术法!还是让虎妞来吧!”
三丫点了点头。
虎妞一听这事又落到自己头上,撅着小嘴。
李子游见此,拿出一根用灵果制作的冰糖葫芦,说道:
“哎呀,为师刚做的……”
“就是不知道跟那鲜来居大厨的手艺比如何?”
“既然有人不想吃,那我勉为其难……”
还没等李子游把话说完,虎妞一把夺了过来。
张口就咬掉一枚灵果。
接着把剩下的存进了储物手镯里,一跃跳进了护城河里。
先前众人都在起哄,没关注到他们这边。
这会儿见跳进河里一个小姑娘,全都摸不着头脑。
虎妞从小在海边长大,如今《灵裹术》怕是快大成了。
跳进护城河救人,压根不废事,很快就把柳俊生像拎小鸡仔似的拎了上来!
这时,围在周围的那些京都青年才俊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小姑娘是下水救人的。
紧接着,水丫走上前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瓷瓶。
倒出一粒小药丸给柳俊生服下,慢慢地他把水都呛了出来,脸色渐渐才有些好转。
到了此刻柳俊生的那些同窗好友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其搀扶。
周围的起哄声弱了些,柳俊生扶着同窗的手坐直身子,目光扫过眼前的护城河。
暮色里的河水泛着微光,岸边柳枝轻摇,恰与他落水前的景致重合。
先前被打断的诗兴在此刻复苏,他定了定神。
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将那首未完成的诗完整吟出:
“碧河环郭抱繁楼,车马云集织锦流。”
“朱门次第灯初上,玉勒纵横客未休。”
“身似浮萍随命转,心牵丘壑为谁留?”
“且凭浊浪涤尘绪,再借清辉照远舟。”
诗句落下时,连几个看热闹的富家子弟都下意识停了声。
而李子游听到最后两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随即转身带着三丫、四丫等人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