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龙山庄,密室。
烛火将朱无视的身影拉得悠长,投在冰冷墙壁上,微微晃动。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刚从巨鲸帮急递而来的密报,上面的字句触目惊心。
“柳生但马守及其随行武士,尽数被一刀毙命…伤口平滑,残留刀意邪异凛然,闻所未闻…柳生飘絮惊吓过度,神智昏沉…”
“一刀…又是仅仅一刀…”朱无视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却失了往日的沉稳。
柳生但马守的武功,他深知其底细,可谓当世宗师。
杀神一刀斩凌厉诡绝,即便自己出手,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将其一刀两半!
更何况,现场描述的那种“邪异凛然”的刀意,与他所知的任何中原武功都迥然不同,倒更像…更像一刀和海棠提及的“阿鼻道三刀”,却又似乎更恐怖,更纯粹。
难道…真是他?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朱无视的脊背。
沈浪的武功深不可测,行事更是莫测高深。
他为何突然对柳生家出手?是随意为之,还是…对自己与东瀛势力勾结的警告?
他猛地站起身,在密室内踱步。
柳生但马守是他计划中重要的一环,其势力与武功本是搅乱东南沿海、牵制朝廷精力的一招妙棋。
如今这枚棋子骤然被毁,计划无疑受挫。
但…沈浪的态度才是关键。他究竟意欲何为?
思虑再三,朱无视发现自己在对方面前竟毫无筹码可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与一丝屈辱,决定亲自去问个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算计都显得苍白。
天下第一庄,静室小院。
朱无视再次踏入此地,心境与上次已截然不同。
他独自一人站在院中,对着那扇依旧敞开的房门,拱手沉声道:“朱无视,求见沈前辈。”
声音谦卑,姿态做足。
沈浪的声音懒洋洋地从里面飘出来:“门又没锁,进来吧。怎么,铁蛋兄这是又睡不着,来找贫道切磋了?”
朱无视嘴角抽搐了一下,迈步进入。
只见沈浪依旧歪在躺椅上,似乎连姿势都没变过,正拿着他那把小壶,对嘴啜饮着。
“前辈…”朱无视斟酌着开口,“东海巨鲸帮之事…”
“哦,你说那几个矮地瓜啊?”沈浪打断他,仿佛才想起这么件小事,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宰了。看着碍眼。”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就像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
朱无视心下一沉,果然是他!
他硬着头皮问道:“不知…不知他们如何得罪了前辈?柳生但马守乃东瀛武林名宿,此番亦是受邀前来…”
“受邀?”沈浪嗤笑一声,终于抬眼瞥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冷意,“邀请他们来沿海杀人放火,充当倭寇,扰你大明江山?
朱铁胆,你这‘忠肝义胆’的人设,里头卖的私货不少啊。”
朱无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袖中的手猛地握紧。此事极为隐秘,他竟也知道?!
“前辈此言何意?本王…”他还想强辩。
“行了行了,别跟我这儿演忠臣戏码了,累不累?”
沈浪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们老朱家谁坐那张龙椅,是叫朱厚照还是朱厚熜,或者你朱铁胆想换上去坐坐,贫道半点兴趣都欠奉。”
他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漠然:“天下姓甚,皇帝老子是谁,关我屁事。”
朱无视闻言,心中惊疑不定,一时摸不准对方真意。
却听沈浪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厌弃:“但是——”
他目光如电,直刺朱无视:“我不喜欢看到小日本在中原嚣张。就这么简单。你看不惯皇帝,想造反,那是你们自家的事,用自家兵马刀枪打出个胜负,算你们本事。”
“可若想借倭寇之力,引外邦祸乱自家山河,荼毒自家百姓…”
沈浪缓缓坐直身体,虽然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懒散的笑,但朱无视却感到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那就别怪贫道…手痒,见一个,宰一个。”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死寂。
朱无视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明白了沈浪的意思。
这位神秘莫测的前辈,根本不在意皇权归属,他在意的,是某种更底线的“规矩”——内斗可以,引狼入室,不行!
虽然损失了柳生但马守这颗棋子让他肉痛,但沈浪这番话,却也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他的心中。
除了这位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只厌恶东瀛人的沈前辈,当今天下,还有谁能阻拦他朱无视?
曹正淳?那个阉狗不过是他掌中的玩物!(朱铁胆以为他只会天罡童子功)
朝廷衮衮诸公?更是不堪一击!
巨大的狂喜和底气瞬间冲散了方才的不安与忌惮。
只要不触及前辈底线,他的大业,前方竟是一片坦途。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溢于言表的兴奋,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拱手道:
“前辈明鉴,本王对大明之心,天地可表!与东瀛之人往来,亦只是…只是权宜之计,绝无引狼入室之心!
今日得前辈点拨,如梦初醒!朱某知道日后该如何做了!”
沈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重新躺了回去,挥挥手:“知道就行。滚吧,别耽误我晒太阳。”
“是!晚辈告退!”朱无视此刻心情激荡,竟自称“晚辈”,恭敬地行了一礼,倒退着出了静室。
离开小院,走在阳光下,朱无视只觉得心胸开阔,野心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是夜,月黑风高。
东厂督主府邸深处,守卫森严。
曹正淳正于静室之内,盘膝运功,天罡童子功的精纯内力如暖流般周天运转。
忽然,他眼皮猛地一跳,一股没来由的心悸感让他瞬间从入定中惊醒!
他霍然睁开眼,只见桌前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一袭青衫,正随手拿起他桌上的一份密折,饶有兴致地翻看着。
“谁?!”曹正淳骇得魂飞魄散,厉喝一声,周身天罡真气瞬间爆发,蓄势待发。
能无声无息潜入他练功禁地,此人武功简直匪夷所思!
那人放下密折,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小李,别来无恙?哦,忘了,你现在应该不姓李,改姓曹了。功夫练得不错,没浪费我那本《宝典》。”
曹正淳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头顶!
这张脸…这张年轻的脸…与他记忆中近二十年前那个深宫夜晚,那位如神如仙、赐予他《葵花宝典》的恩公…一模一样!
岁月竟未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恩…恩公?!是您?!”
曹正淳瞬间散去所有功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正淳不知是恩公驾到,惊扰恩公,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咚咚咚磕了几个头,态度恭敬虔诚到了极点。眼前之人,对他有再造之恩,更是他心中深藏的神仙人物。
沈浪受了他的礼,淡然道:“起来吧。如今你权倾朝野,倒也不用行此大礼。”
曹正淳这才小心翼翼起身,垂手恭立:“在恩公面前,正淳永远是当年那个小太监。若无恩公当年赐功点拨,焉有正淳今日?恩公但有所命,正淳万死不辞!”
“嗯。”沈浪点点头,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找你两件事。”
“请恩公吩咐!”
“第一,动用你东厂所有力量,暗中查一个人。活要见人,死…我也要见到他最真实的尸首。”沈浪目光微凝,“古三通。”
曹正淳一愣:“古三通?那个不败顽童?他不是早已死在天牢…”
“我觉得他没死透,或者说,死得有点蹊跷。”
沈浪打断他,“给我仔细查,二十年前天山之战前后所有细节,天牢第九层的每一寸地方,乃至…铁胆神侯当时的一切举动,我都要知道。”
曹正淳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是!正淳明白!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能与铁胆神侯的隐秘作对,他求之不得。
“第二,”沈浪继续道,“给我搜集近三百年间,所有已知的武林高手、隐世宗师的资料。
越详细越好,尤其是那些达到‘绝世’之境,乃至有‘破碎虚空’传闻的人物。此事需秘密进行,不得惊动任何人。”
曹正淳虽不解其意,但毫不犹豫地应下:“是!东厂档案库中本就有部分卷宗,正淳会立刻加派人手,暗中搜集补充,尽快呈送恩公!”
“很好。”沈浪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我看那朱铁胆也不太顺眼,你跟他斗,有点意思。放心干。”
说完,不等曹正淳回应,青衫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曹正淳久久跪伏在地,直到那令人心悸的气息彻底消失,才敢缓缓抬起头,脸上充满了激动、敬畏与狂喜。
“恩公…终于再次显圣了!”他喃喃自语,眼中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火焰,“有恩公在背后…朱无视,你的死期到了!”
他立刻起身,声音尖锐而急促地对外面喝道:“来人!传咱家命令,启动暗桩‘癸’字组,给咱家彻查二十年前…”
夜色深沉,东厂这台庞大的机器,因为沈浪的两句话,开始悄无声息地高效运转起来。
而沈浪所要的,关于这个江湖更深、更远的秘密,也即将被逐一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