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伸凝固，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汗水顺着霍莱恩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脚下翻开的泥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杰米的手臂因长时间维持举盾后撤的姿势而微微颤抖，但他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卡萝琳特弓弦半张，指尖捏着箭尾，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
安捷莉的祈祷凝在唇边，希娜还保持着逃跑的姿势。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连眼珠都不敢轻易转动。
唯一的希望，是那个脸色苍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的学徒。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魔素彻底枯竭带来的反噬如同钢针穿刺着他的脑海，阵阵眩晕不断上涌。
他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明，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化作一根极细的丝线，牢牢“钉”在那个幽深的地洞深处。
他能“听”到，那庞大而冰冷的意识并未远离。
它就在下方不深的土层里缓慢地蠕动着，带着一种捕猎成功后的慵懒，却又像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下一个不慎发出声响的猎物。
陈默在心底疯狂咒骂，这怪物…跑到外围来干什么？核心区那么多大家伙不够它吃吗？这破地方有什么能入它眼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着。
终于，在约莫半小时后，陈默那紧绷的感知丝线猛地捕捉到地底那庞大身躯的动向陡然一变。
它似乎发现了什么，蠕动的速度瞬间加快，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朝着森林核心区的方向急速钻去。
陈默一直绷到极限的那口气终于泄了，身体一软，差点直接栽倒。
他勉强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臂，朝着前方做个“安全”的手势。
“呼——”
“嗬……”
如释重负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杰米第一个撑不住，“哐当”一声将巨盾砸在地上，自己几乎瘫坐在旁边。
霍莱恩拄着剑，剧烈地咳嗽起来。
每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霍莱恩强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目光扫过队员们略显苍白的脸：
“不能停！都活动一下，撑住！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片林子！”
没有人反对。劫后余生的恐惧远比疲惫更强烈。
众人迅速检查装备，挣扎着起身。
当目光落到陈默身上时，却发现那个刚刚救了所有人的少年，已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脸色白得吓人，已然彻底失去了意识。
霍莱恩快步上前，探了探陈默的鼻息和脉搏，确认只是虚脱昏迷，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嘴角牵起一丝无奈又带着点骄傲的弧度。
“这小子……”他摇了摇头。
“交给俺！”杰米喘着粗气，却毫不犹豫地将巨盾甩到背后，小心翼翼地将陈默拦腰抱起。
队伍再次启程，尽管他们已经疲惫不堪，速度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
夕阳彻底沉入林线之下，墨蓝的暮色与幽深的林影融为一体。
他们不敢点燃照明，只能借着逐渐黯淡的天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向前赶路。
每个人都透支着最后的体力，耳边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脚下急促的沙沙声。
林木终于逐渐稀疏，压抑的树冠被甩在身后，眼前豁然开朗。
直到彻底踏出森林的边缘，踩上荒原干硬的土地，霍莱恩才终于停下脚步，哑声道：“…就这里，休息。”
命令一下，所有人几乎同时瘫倒在地，连生火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霍莱恩的目光扫过瘫倒在地的队员们，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透支后的苍白与疲惫。
他深吸一口气：“今晚都好好休息吧，我来守夜。”
杰米几乎是立刻挣扎着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粗声反对：“不行！队长！哪有让一个人守通的道理！俺来守后半夜！”
阴影里，卡萝琳特清冷的声音也传来，带着不容反驳的坚持：“杰米说得对。通宵守夜，精力不济，等于没守。”
希娜揉了揉依旧刺痛的额角，语气带着法师特有的固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争强好胜：
“我会冥想。陈默那小子都能靠冥想半守半醒，我没理由做不到。上半夜归你，下半夜我来。”
霍莱恩沉默着。
篝火未燃，只有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
他能听到队员们粗重却努力压低的呼吸，能感受到那份沉重如铅的疲惫。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最终决断的力量：“这是命令。我守上半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黑暗中那一张张模糊却执拗的脸，补充道，语气刻意放得平缓：“下半夜…我会叫人。”
这话轻飘飘的，落在寂静的夜里，却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重。
没有人再反驳。
所有人都听懂了那未竟之言。经历了这样一天，目睹了那样的恐怖，透支了所有体力和心神之后……
他怎么可能，又怎么忍心，真的去叫醒任何一个深陷睡眠恢复体力的同伴？
杰米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重新躺倒，翻了个身，将巨盾拉近了些。
卡萝琳特无声地收回了目光。
希娜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法杖紧紧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命令就是命令。而队长的温柔，他们只能承受。
霍莱恩不再言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营地边缘一处略微凸起的土坡上，缓缓坐下。
时间滑入下半夜，寒意渐浓，寂静如同实质般压在肩头。
霍莱恩的眼皮重若千钧，每一次眨动都缓慢得像是被黏住。
他猛地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最终咬紧牙关，俯下身，双臂支撑着地面，开始一下一下地做着俯卧撑。
汗水再次沁出，身体的运动勉强对抗着排山倒海的睡意。
“一百零七……一百零八……”他低声计数，气息粗重。
“队长……你，在干嘛？”
一个沙哑而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响起。
霍莱恩动作猛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