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瑶拦了辆出租车，靠在后座上，打开了直播软件。
后台的私信和系统通知已经爆炸，红点多到数不清。
她略过那些狂热粉丝的留言，指尖划动，点开了评论区。
前排的评论，和之前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感谢江大师为徐知意指点迷津！我今天也去咨询离婚律师了，不做‘祭品’，从我做起！】
【江大师上次说的斩‘煞’，我悟了！已经拉黑了三个天天找我借钱还装可怜的‘朋友’，现在感觉浑身舒坦！】
【楼上说得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算命了，这是在渡人啊。‘大师’二字，当之无愧。】
江大师。
这个称呼，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
从最初轻蔑的“主播”，到后来半信半疑的“玄学大佬”，再到如今，带着敬意的“江大师”。
名气，正在以她所需要的方式，汇聚成型。
她划着屏幕，一条被顶得极高的热门评论，引起了她的注意。
Id：八卦我最懂。
【独家深扒！新晋顶流玄学主播‘江大师’真实身份，竟是江氏集团的落魄千金！据传因不愿意接受家族联姻被扫地出门，如今靠直播算命糊口，堪称现代版独立女性典范！】
下面还配了几张原主大学时期的青涩照片，以及一张江氏集团气派非凡的logo。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豪门弃女逆袭成玄学大师？这什么神仙剧本！我爱了！】
【难怪大师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贵气，原来是真千金啊！】
【什么独立女性，不就是被赶出来没钱了，才出来装神弄鬼骗钱吗？江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楼上嘴巴放干净点，大师救了多少人你是眼瞎了吗？】
江月瑶看着这些激烈的争论，神色没有半点波澜。
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
她正准备关掉手机，屏幕顶端，忽然弹出一个极其醒目的pK邀请。
【主播‘龙虎山张天师’向您发起连麦pK，赌注：败者承认自己是骗子，并永久退网。】
邀请的下方，还跟着一句嚣张至极的公开喊话。
【江家的小娃娃，玩够了就回家吧。】
【玄学这碗水，深得很。】
【不是你这种野路子能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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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刑侦支队的办公室，空气凝滞如铅。
烟味与熬了整夜的廉价咖啡味纠缠在一起，熏得人太阳穴一阵阵发紧。
齐云瑞挂断电话。
指尖用力按压着眉心，试图驱散那股盘踞在脑海中的寒意。
手机屏幕微光闪烁，通话记录的最后一栏，是她的名字。
“永恒教。”
他将这三个字在齿间碾过，每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一个德高望重的主任医师，一个双手沾满儿童鲜血的屠夫。
连接这两个极端身份的，竟是一个闻所未闻的邪教。
齐云瑞靠进椅背，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却没有抽。
猩红的火点在指间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答应了江月瑶的条件，这步棋走得极险。
但他更清楚，对付这种藏在阴沟里、逻辑完全异于常人的疯子，常规手段注定处处碰壁。
他需要一个能看懂疯子逻辑的人。
他需要江月瑶。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直播里她吐血倒下的画面，还有电话里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里透出的虚弱，不是伪装，而是生命力被活生生抽干后的空洞回响。
她是在用自己的命，去撬那扇地狱的门。
烟灰猝然掉落，烫在手背上。
齐云瑞猛地回神，烦躁地将烟头摁进烟灰缸。
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上赫然是那个他不久前才下载的直播软件。
江月瑶的黑白水墨头像高居热门榜首，下面跟着一串惊人的数字。
粉丝：二百三十万。
他点进主页，最新的动态还是那场只有声音的直播，评论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新着。
赞美如潮水。
【大师你还活着！吓死我了！我昨晚一宿没睡！】
【给徐知意姐姐指的路太牛了！句句说在点子上，这才是真正的大师！】
【“钱很重要，你拿得心安理得”，这句话我直接刻在脑门上！】
然而，赞誉的浪潮之下，是更加汹涌恶毒的暗流。
【演，接着演，一个杀人案的女受害者，转头就给你刷礼物连麦？剧本不错啊。】
【楼上的傻子，这明显是警方找的托，为了给她塑造正面形象，洗白神棍身份。】
【一个搞封建迷信的，都快被捧成英雄了，这世界真魔幻。】
齐云瑞的视线骤然凝固。
他的手指继续下滑，一行字狠狠刺入他的眼帘。
【她窥探了不该看的东西，会付出代价的。永恒的光会审判她。】
就是这种语气。
和温立人那张平静到诡异的脸，如出一辙。
永恒教的人。
他们已经混了进来，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试探、撕咬。
“齐队，您也在看江大师的直播啊？”
刑警小李端着杯泡面凑过来，满眼都是崇拜，“咱们队里好多人都成她粉丝了，真神了！”
齐云瑞没有回答，抬手将那条威胁评论截图，加密，直接发给了技术科。
“不过这网上骂她的人也真多，”小李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人家救了那么多人，他们还追着骂，真是闲的。”
齐云瑞关掉评论区，点开自己的个人主页，切换到了另一个账号。
头像是一片写意的云。
昵称：云上客。
他重新进入江月瑶的主页，在关注按钮的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标识静静躺在那里。
【房管】。
她给了自己房管权限。
齐云瑞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点开管理后台的入口，眼神变得锐利。
【这女的迟早横死街头，我话放这了。】
指尖落下，永久禁言，删除所有评论。
【神棍，滚出直播界！】
禁言七天。
【求大师地址，重金求符！】
删除评论。这种话，只会将她置于更具体的危险之中。
齐云瑞的动作冷静而高效，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审阅一份布满陷阱的案卷。
单纯的质疑他留着，但所有涉及人身攻击、造谣、威胁、窥探隐私的言论，被他一条接一条，清理得干干净净。
尤其是那些带着“永恒教”黑话的言论，他全部截图存证，再彻底抹除。
这不是追星，也不是控评。
这是在清扫犯罪现场。
小李在旁边吃完了面，看着自家队长那通猛如虎的操作，嘴巴张成了“o”型。
“齐队，您这是……在给她当站哥？”
“我在巡逻。”
齐云瑞头也不抬，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清理网络垃圾，维护网络环境，是警察的职责。”
小李被噎得说不出话，抱着泡面桶默默溜了。
办公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新的一天在嘈杂中开始。
齐云瑞终于停下了手。
他刷新评论区，快速下滑。
谩骂与诅咒消失了。
那些戾气深重的字眼，被一条条真诚的感谢与祝福覆盖。
【谢谢大师，我女儿找到了，虽然……但能回家就好。】
【大师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我们都需要你！】
【听了大师给徐知意的建议，我今天就去预约离婚律师了，我不想再当‘祭品’了。】
窗外的晨光穿透百叶窗，在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齐云瑞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清理评论，而是在一片污泥浊水中，将那些真正闪着光的念想，一颗颗捞了出来。
或许，这些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报酬”。
他正准备退出软件。
手机顶端，忽然弹出来一条私信提醒。
来自江月瑶。
只有一个字。
【谢。】
后面还跟着一个句号，透着她一贯的简洁与疏离。
齐云瑞看着那个字，手指悬在屏幕上，第一次，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他守护了她的直播间。
而她，看见了他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