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瑶将手机扔到一边，头抵着冰凉的沙发皮质，阖上了眼。
神魂深处的裂痕正在缓慢弥合。
身体却虚软到了极点，每一寸肌肉与骨骼都在叫嚣着疲惫。
手机屏幕每隔几秒就亮起，各路消息提示音交错轰炸，吵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没兴趣理会那些狂热的粉丝与媒体，指尖在屏幕上随意划动，点开了直播后台的私信。
一条几小时前的消息，跃入眼帘。
Id名为“林以棠”。
【大师，我好像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江月瑶的指尖悬停在那行字上。
她能感知到，这条私信背后的因果线，阴冷而黏稠，不是现在的她能轻易触碰的。
她需要休息。
更需要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来稳固并炼化体内那初生的、稀薄的功德之力。
江月瑶有了决断。
她重新打开直播软件，没有开启摄像头，只用全黑的背景开了一个纯语音直播间。
标题言简意赅。
【答疑，只接一单。】
即便如此，直播间开启的瞬间，在线人数也疯狂跳动，顷刻间冲破十万。
弹幕如瀑布般滚落，礼物特效的光芒几乎要灼穿黑色的屏幕。
【大师！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没事！】
【靠，吓死我了，昨晚那声闷响之后就黑屏，我还以为你真噶了！】
【大师求算命！我给您刷十个火箭！】
江月瑶对满屏的喧嚣置若罔闻，在密密麻麻的连麦申请列表中快速翻动。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一个熟悉的Id上。
“绝望主妇”。
她点了接受。
下一秒，一个女声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直播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劫后余生的颤栗。
“大…大师？是我，徐知意。”
直播间静了一瞬，随即彻底引爆。
【卧槽！是那个凶案现场的女主角！】
【我记得她！上次连麦的时候人快吓疯了！】
【后续怎么样了？她怎么又来了？】
江月瑶淡漠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电话那头，徐知意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深吸了一口气。
“大师，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我现在可能已经……”
她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变成了压抑不住的低泣。
直播间狂刷的弹幕都慢了下来。
江月瑶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任由她宣泄着恐惧与后怕。
“我看了警方的发布会，”徐知意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他们说，是一位‘杰出市民’通过超强的逻辑推理救了我……我知道，那个人就是您。”
“大师，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语音连麦的申请，被她切换成了视频。
画面里，徐知意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身后的背景，是一家陌生的酒店房间。
【唉，这姐姐也太惨了。】
【摊上那种老公和小叔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所以那俩男的到底怎么回事啊？后续呢？】
徐知意抬起头，通红的眼里只剩下茫然和无助。
“大师，我这次连麦，是想求您再帮我一次。”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死死攥着衣角，声音都在发抖。
“王波和王瑞都被抓了，在医院里，有警察看守。警察也给我录了口供，说我是受害者，让我等通知。”
“我从那个家里搬出来了，可我完全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我的人生……我的婚姻……现在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王瑞那张伪善的脸，还有王波从床上猛地坐起来的样子。我害怕，我恶心……”
“大师，我该怎么办？这个婚，我该怎么离？我一想到还要跟他们王家有任何牵扯，我就想吐……”
她的情绪再次崩溃，整个人都在剧烈发抖。
江月瑶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因虚弱而有些发飘，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错的是他们。”
徐知意愣愣地看着屏幕，眼泪流得更凶了。
江月瑶继续道：“你问我怎么办。我告诉你，这件事，不能当成普通的离婚案来处理。”
“什么意思？”徐知意不解。
江月瑶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落在徐知意面相的夫妻宫位置。
那里曾被晦暗之气笼罩，如今虽散去大半，却仍有一道极细的黑线，如附骨之疽，牵引向未知的深渊。
“你和王波是夫妻，有姻缘线相连。这条线，离婚证一拿，就能断。”
“但王波和王瑞，不是。”
“他们之间，是‘孽缘线’。”
“孽缘线？”
徐知知喃喃重复，直播间里，几十万观众也听得一头雾水。
江月瑶解释道：“正常手足兄弟，气运相连，彼此扶持。而他们，是掠夺。”
“王瑞从你丈夫王波身上，单向地吸取气运、财运，乃至阳气。这种寄生关系，就是孽。”
“你被卷入他们兄弟二人之间，不是陷入了三个人的婚姻闹剧。”
“你，是他们这条孽缘线上，用来维持平衡的那个‘祭品’。”
徐知意听得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
玄之又玄的词汇她听不懂。
但“祭品”二字，化作尖锥，狠狠刺入她的心口。
过往所有被她忽略的不对劲，那些细思极恐的瞬间，此刻都有了答案。
“所以，你的问题，从来不是离不离婚。”
江月瑶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得如同冰凿。
“而是如何将你自己，从这条‘孽缘线’里，完完整整地摘除出去。”
“我要怎么做？”徐知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
“第一，找全城最好的离婚律师。目的不是打离婚官司，是打财产官司。”
江月瑶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王波的公司，涉及人命与非法交易，查封清算是必然。你要做的，是在他所有财产被冻结前，证明那些是你们的婚内共同财产。并以他存在重大过错为由，要求最大份额的分割。”
“他用你的身份信息，你的银行账户，做过什么，都让律师去查。他欠你的，一分都不能少。”
徐知意彻底愣住，她从未想过这些。
“可……我只想尽快离开他们，钱不重要。”
“钱很重要。”江月瑶直接打断她，“那是你应得的补偿，是你斩断这段腐烂因果的‘刀’，也是你开启新生活的‘资粮’。”
“你拿得，心安理得。”
“第二，”江月瑶的声音更冷，“从现在开始，断绝和王家任何人的联系。包括他的父母，他的亲戚。不见面，不通电话，一切交给律师。”
“他们会来找你，用亲情绑架，用舆论施压，让你心软，让你觉得自己有错。”
“记住，任何让你感觉被消耗、不舒服的关系，都必须立刻斩断。这是在断你的‘煞’。”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江月瑶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温和。
“等官司了结，离开这座城市。”
“去一个有山有水，阳光充足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
“你身上的阴晦气太重了，需要用天地间的阳气来冲刷洁净。什么时候，你能一觉睡到天亮，能对着镜子发自内心地笑出来，什么时候，你才算真正活过来了。”
直播间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江月瑶这一番话给镇住了。
没有符咒，没有卜卦，甚至没有提一个鬼神。
但她给出的每一条建议，都精准、冷静、直指核心，充满了斩断过去的强大力量。
这比任何玄学表演都更让人信服。
视频那头，徐知意呆呆地听着，眼泪早已流干。
她眼中的茫然和恐惧，正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而坚定的光芒。
许久，她对着镜头，再一次深深鞠躬。
“大师，我明白了。”
“谢谢您。”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有了根。
江月瑶切断了连麦。
“今天直播到此结束。”
她说完，不理会弹幕山呼海啸般的挽留，直接关闭了直播。
做完这一切的瞬间，一股比之前超度亡魂时更加精纯、更加温暖的洪流，自神魂深处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那股暖意所过之处，神魂的裂痕被温柔地抚平，身体的疲惫与虚弱也被一扫而空。
江月瑶舒展了一下身体，骨节发出一阵清脆的噼啪声。
原来，指点迷津，助人脱离苦海，斩断孽缘。
同样是大功德。
她拿起手机，再次点开了那条来自“林以棠”的私信。
看着那句“我好像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她目光沉静，已无半分迟疑。
她点开对话框，回复了两个字。
【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