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单膝跪地,再一次检查着那名肩部中弹的精灵队员。
一名刚刚完成了通讯的林愈者队员已经上前,手掌泛着柔和的绿芒,配合着急救包里的止血膏药进行紧急处理。
“贯通伤,运气不错,兄弟。疼是免不了的,但命保住了,胳膊也能保住。”一心的声音冷静而笃定,带着一种能让人在剧痛中抓住重心的奇异力量。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惊魂未定却仍强自保持战斗姿态的队员们。
“没时间在这犹豫了。”他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五个‘不速之客’虽然撤退,但他们留下的这份大礼——我们不能让它就这么摆在这里。”
他迅速卸下自己的ASAp背包,取出用两条的塑性炸药、雷管与遥控点火器。
“你,还有你,”一心指向两名状态尚可的队员,“去把那几块破木板和倒下的原木搬过来,堆在箱子周围,尤其是朝林子厚的那一面,尽量堆厚实些。”
队员们立刻照做。
很快,一个由腐朽木材和杂物构成的简陋缓冲圈将板条箱围在了中央。
一心则熟练地检查、捏合炸药,插入雷管,连接点火器。他的动作精准流畅,仿佛一场无声的仪式。
完成准备后,他拿着组装好的爆炸装置,退开几步,环视着围拢过来的队员们。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声音沉静却重若千钧:
“诸位,看清楚了。我知道,对你们而言,森林即是家园,一草一木皆具生命,受艾瑟维娅的祝福。”
他指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板条箱:“但这里面沉睡的东西,名为‘腐化灵髓’。它若被激活引爆,其带来的污染与毁灭,将远超我们以往见过的任何灾难。
“它会像最恶毒的诅咒,侵蚀大地,扭曲万物,将生机勃勃的林地化为永不愈合的腐化疮疤。”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紧绷的脸庞。
“现在,它未被激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不能冒险让它落入敌手,或因其本身的不稳而酿成大祸。我们必须在此地,此刻,摧毁它。”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如铁。
“爆炸本身,加上其中物质的飞溅,很可能让这附近几十米范围内的土地和植被受到污染,走向枯萎。这是我们为阻止更大灾难,不得不付出的、极其痛苦的代价。”
“放弃一小片林地,是为了守护整个翡翠密林。这个决定由我做出,责任由我一力承担。你们,皆是此刻的见证。”
他的话语字字砸在精灵们的心上。没有煽情,只有必要之恶的冷酷抉择。
队员们沉默着,眼神复杂地掠过那片即将牺牲的土地,最终都化为沉重的点头。他们明白了这抉择背后的残酷逻辑。
一心不再多言,上前将爆炸装置稳稳放置在板条箱与缓冲物之间。
“撤退!带上伤员,全体远离至少两百米!快!”他低喝一声,协助搀扶起伤员,小队迅速向着来时的方向撤离。
当他们奔至足够远的土坡后方掩蔽好时——
轰!!!
一声沉闷而威力十足的爆炸轰然响起,火光瞬间吞没了板条箱和缓冲物,冲击波裹挟着碎木与尘土四散飞扬。
即使隔着一百多米,精灵们也能感到脚下的震动,以及扑面热风里那股骤然加剧、令人几欲作呕的腐败气息。
火光渐熄,浓烟滚滚。透过夜视仪,一心清晰地看到爆炸中心附近,那些原本萦绕着微弱生命光晕的植被正迅速黯淡、枯萎、发黑,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死亡区域。
代价,已然呈现。
“传讯兵!”一心立刻下令,“联系菲恩队长,让他立刻带领分队,携带所有马匹,向我们靠拢汇合!快!”
命令通过根脉网络迅速发出。不久后,菲恩便带着其余队员和马匹疾驰而至。
“指挥官!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听到了爆炸声…”菲恩急切地问道,目光扫过现场和受伤的同伴。
“路上解释!全体上马,目标牙木林据点,全速前进!”一心打断他,率先翻身上马。
他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另一枚腐化灵髓武器很可能已经部署到位,odA-3519那个混蛋的“忠告”绝非空穴来风。
十二骑再次化作林间暗影,马蹄声敲碎了黎明的寂静,向着东北方向的牙木林疾驰。
一心一边控马,一边通过传讯兵,将最重要的情报——发现并摧毁一枚腐化灵髓武器,以及判断可能存在另一枚已被部署的武器,种种更详细的情报——紧急传回前哨。
经过近六个小时不间断的艰苦跋涉,当小队人马皆疲地抵达牙木林据点时,正是凌晨三点左右最黑暗的时分。据点入口处火把通明,却意外地弥漫着一种高度戒备的肃杀气氛,显然前哨已通过根脉传讯知晓了大致情况。
莉兰妮·月影那纤细而挺拔的身影早已等在那里,墨绿色的皮甲下摆沾染着夜露,青绿色的眼眸在火把映照下如同淬冷的宝石。
她看着一心和他身后略显疲惫却眼神锐利的队员们翻身下马,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确认他没有明显伤势后,那紧绷的下颌线才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
“情况加洛斯已经初步报知我了。”她率先开口,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直切核心,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微哑和冰冷的锐气,“你们遭遇了…从未见过的强敌?使用着和你类似的雷霆武器?” 这件事显然让她极度震惊和警惕。
“比那更糟。”一心快步走到她面前,脸色凝重。
他知道这件事无法再隐瞒,现场的精灵队员们都亲眼目睹了那精准而致命的狙击。“他们不是土匪,也不是普通的教廷法师。他们…是另一批‘访客’,来自另一个阵营,一个叫做威斯派利亚的国度。他们的训练、装备和战术,某种程度上…和我的来源很相似。”
他看到莉兰妮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消息显然冲击了她对“异世界”的认知。
他继续道:“我们摧毁了一枚腐化灵髓炸弹,但他们的出现,以及那句警告,都说明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他们用自己和一枚炸弹拖住了我们,真正致命的攻击,很可能已经在东北方向的某处准备就绪。我们必须假设,还有另一枚炸弹,甚至更多。”
莉兰妮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迅速消化着这骇人的信息。另一批异界战士介入,局势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和危险。
“我已经派出了所有能调动的根脉寻迹者,重点侦查东北区域。”她语速很快,“但目前还没有捕捉到那种…独特而强烈的腐化波动。要么是距离太远,要么就是对方有办法遮掩或延迟其能量散发。”
“我这边也会动用一些…特殊的侦查方式尝试寻找。”一心接口道,但他没有具体说明“鹰眼-30”无人机,只是暗示有其它的手段,“但对方非常狡猾,擅长伪装和隐蔽,我们不能完全依赖这个。”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牙木林据点陷入了一种焦灼的等待。
一心和莉兰妮坐镇指挥所,一份份情报通过根脉传讯汇聚而来,却又大多是“未发现异常”、“波动微弱难以分辨”之类令人失望的消息。
每一次传讯兵踏入指挥所,都能感受到两位指挥官身上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压力。
一心靠在一张粗糙的木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不远处正凝神盯着地图的莉兰妮侧脸上。
他将她唤来牙木林,固然是因为这里是应对东北方向威胁的最前沿指挥部,需要最高指挥官亲临坐镇。
但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份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
在敌情不明、暗流汹涌,尤其是确认了有与自己同级别的、来自现世界的专业力量介入后,整个边境的威胁等级已截然不同。
将她置于自己的视线可及之处,似乎才能稍稍压下那份不愿承认的、关于她可能遭遇不测的担忧。
在这里,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他至少能第一时间反应,确保她的安全。这种念头或许有些逾越,但却是他最真实的考量。
莉兰妮似乎察觉到了他停留的视线,微微侧过头,对上他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一心立刻收敛心神,对她露出一个“我没事”的轻松表情,尽管他心中的不安感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强烈。
莉兰妮扭回头,继续研究地图,只是指尖在地图上的某条溪流路径上无意识地多停留了片刻。
等待,漫长的等待。
东方的天际渐渐透出一丝灰白,但黎明前的寒意却最为刺骨。派出的寻迹者依旧没有突破性的发现,那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潮湿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那延迟的爆炸,仿佛暴风雨前极度压抑的死寂,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无从躲避的雷霆。
而此刻,在东北方向某处被精心掩盖的深邃沟壑或古老林洞之中,一枚表面铭刻着亵渎符文的暗紫色结晶,正被一名眼神狂热的教廷战斗法师,以颤抖的双手和嘶哑的吟唱,缓缓引向最终的爆发。
致命的灵髓能量在其中不安地躁动,等待着那解脱束缚、释放毁灭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