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面是个好面子的一般人，即便没被这套说辞唬住，态度也难免软化。可惜，今天坐在他对面的并非普通人。
林耀东闻言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拍掌。
掌声不大，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车宝山皱眉：“怎么，我说得不对？”
“错，大错特错！”林耀东毫不客气，“之前你们派神仙可打屯门，我们和义安没说过半句，就当是你们分部替洪兴出头。但这次你们的人踩进油麻地被扣，你还想凭几句话就把人带走？”
“车宝山，我现在问你，你今天来，是要与和义安为敌吗？”
这句话让车宝山一时语塞。
良久，他才摇头：“当然不是。我来港之后，早就交代过手下，别惹你们和义安……”
没等车宝山说完，林耀东忽然轻松地笑了起来。
“好，你能看清局面，有这头脑，知道两家不该打，东叔很欣慰。可你刚才那套避重就轻的话，东叔不欣赏。东叔不欣赏，就代表李先生不欣赏，整个和义安也不欣赏。东叔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吗？
车宝山怎么会不明白。
尽管早有准备，他还是低估了林耀东。别的不说，光是这口才，就已在他之上。
看了一眼林耀东身旁面无表情的骆天虹，车宝山暗叹：和义安能一路壮大，果然人才济济。
他不再纠缠，为了留下好印象，就此收声。
“东叔说得对，这次出状况，确实是我们分部管教不严。这样吧，骆大哥手下参战弟兄的出工费和汤药费，全由我们分部承担。以后和义安已插旗的地盘，洪兴分部绝不会再踏足，这个条件您觉得如何？”
“空口白话不可信，必须立下书面凭证。我们双方各自拿出三百万作为保证金，若有违约，这笔钱就当作赔偿。”
林耀东说完，从公文包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协议摆在桌上。
见对方早有准备，自己完全落入算计，车宝山只得苦笑着接过协议，低声补充：“最后一个条件，这份协议必须保密，我不希望有第三个社团知晓。”
“没问题，和义安这个名号和我东叔一样，最讲信誉。”
在林耀东从容的注视下，车宝山签下了名字。
……
油麻地的谈判告一段落时，屏山别墅中，李文航也在接待他的谈判对象——未来的内地石厅长，如今的和义安红棍，大圈豹。
办公室里，大圈豹捧着茶杯，神情略显紧绷。
这并不奇怪，他虽是被华强选中的三位红棍之一，却始终未能进入和义安的核心圈，连火石洲大战都被排除在外。潜伏至今，他自认从未露出破绽，迟迟未能晋升只能归咎于时运不济，缺少立功的机会。
但今天细威通知他来屏山别墅时，一切似乎有了转机。
这场卧底行动的关键转折，似乎就在眼前。
“放轻松，今天请你来，是想开诚布公地谈谈，石先生。”
听到李文航最后那个称呼，大圈豹猛地抬头，瞳孔收缩。
自加入和义安以来，大圈豹从未使用过真名。
他临时借用的身份也根本不姓石。
可如今，和义安坐馆李文航竟称他石先生……
难道身份暴露了？！
就在大圈豹心惊之际，李文航含笑说道：“不必紧张。我在内地读过大学，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与别人不同。”
大圈豹揣摩着话中含义，目光闪动，但仍保持沉默，想试探李文航究竟知道多少。
李文航看穿他的心思，轻抿茶水，从容道：“我手下有个叫吉米仔的，总说在港岛这地方没得选，只有加入社团才能安心做生意。这一点，我深有同感。”
“和义安是我父亲从爷爷手中接过，又传到我这里的。我当然想正经做生意，但始终记得父亲信中的叮嘱：社团上下几百号人要吃饭谋生，他们拼死为我效力，我绝不能让他们失望。”
听到李文航表明立场，大圈豹松了口气。
他从口袋里取出香烟，深吸一口，在缭绕的烟雾中低声道：“李先生，你的处境和苦衷，我会转告内地的老朋友们。既然你在内地求学，应当听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句话。更何况你只是别无选择。只要你用实际行动证明爱国诚意，我相信内地的老朋友们会愿意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你要我如何证明？”李文航反问。
大圈豹犹豫片刻，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向李文航。
“我的一些老朋友们，担心回归时会出什么岔子，特别是现在港岛这么多社团，这股力量要是被人利用，后果会很严重。所以李先生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回归前确保治安稳定，避免发生恶性事件。另外，有些消息和情报方面的事，可能也需要你的协助。”
回归前夕？
那还有十几年时间。
在十几年内完全掌控港岛的地下秩序，对李文航来说不算难事。
至于消息和情报，李文航自己也需要，该告诉大圈豹多少，他心里有数，所以答应下来也无妨。
考虑完这两点，李文航又追问一句：“还有别的吗？”
大圈豹思索片刻，开口道：“剩下的并非硬性规定，只是我的建议。我来和义安，正是因为你们有不沾毒品的规矩，这点很好，希望李先生能够继续保持。其他方面的生意我不便插手，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希望李先生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正经商人。”
“当然，转型并非易事。如果李先生真心实意，我相信我的老朋友们会乐意伸出援手。我也期待未来能与你携手合作。”
说完，大圈豹主动起身，向李文航伸出手。
李文航微微一笑，毫不迟疑地握了上去。
“过两天，我让吉米仔去内地选址建物流中心，你有空的话不妨同行。一来可以和你的老朋友们聊聊，二来物流中心的选址和建设，也需要你这个熟悉内地的人出谋划策，你觉得如何？”
大圈豹含笑点头：“既然是你手下的红棍，你有吩咐，我自当尽力。届时我会陪同吉米仔一起前往。”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
数日后。
林耀东从吉米仔手中接管了社团大部分业务，吉米仔则在大圈豹的陪同下前往内地，着手筹备物流公司事宜。
而林耀东也不负他S级的评价。
接手酒厂和服装厂后，他迅速察觉到利润尚有提升空间，提出在仿制贴牌的同时，创立“远航”自有品牌。他亲自组建质检团队，计划将远航商标打造为高端品牌，并为此单独设立新厂。
按照林耀东的规划，新厂将引进最先进的设备，远航的酒类和服装将以新界为起点，填补港岛中高端市场的空白。
对此，李文航给予了全力支持。
他清楚佐丹奴的发家历程——从平价店铺崛起为中高端品牌，巅峰时市值高达九十亿港币。若运作得当，仅是高位 的收益，便足以让他享用不尽。
当然，酒厂、服装厂乃至林耀东的远航集团计划，这些社团生意能带来多少利润，李文航并不十分在意。只要能够维持社团运转，确保弟兄们温饱无忧，便已足够。
若李文航的目标仅是财富自由，单凭威尔刚的专利收入就足以让他获得巨额财富，又何须费力经营众多产业？
正当李文航与林耀东一同研讨远航集团的规划时，细威神色凝重地冲进办公室，沉声汇报：“航哥，出大事了！”
“什么事？”李文航低头审阅林耀东的企划书，头也未抬。
“靓仔南派火炭前往观塘支援，与分部的Et和犀牛发生冲突，双方交手时误伤了差佬高层的家属。据说一哥对此极为震怒，扬言要扫平全港三分之一的社团！”
终于来了！
闻听此事，李文航并未像其他江湖人那样惊慌，反而松了一口气。
警署一哥权力虽大，但要说扫除全港三分之一的社团，在李文航看来，不过是说说而已。
这个时期的港岛之所以有如此多的混混和社团，自有其根源，并非警署一哥一句话就能解决。否则，他早该采取行动了。
当然，虽然扫除三分之一社团不现实，但针对某些社团，让它们在港岛无法立足，一哥还是能做到的。
而被一哥盯上的目标，自然就是引发观塘大战的洪兴分部。
李文航之所以放松，正是因为这一点。
他清楚地记得，这次事件将引发一场江湖盛会，并在之后为港岛江湖带来几个月的和平时期。
这几个月虽不算长，但对屡经扩张却缺乏沉淀的和义安而言，显得尤为重要。因此，自得知洪兴分部成立的消息后，李文航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而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自从观塘火拼惹怒一哥后，整个港岛社团都进入了一段沉寂期。
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触怒差佬，芬兰浴、指压场纷纷关门或低调行事。连李文航也没让和义安显得特殊。
但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太久。
传闻蒋天养花了大价钱，终于和一哥搭上了话。一哥答应放过洪兴分部，条件是他们必须维持全港地下秩序一年。
听到这个要求，蒋天养几乎绝望。
全港数百社团，别说刚成立的分部，就连老牌洪兴和风头正盛的和义安也做不到。
可车宝山却点头应了下来。
离开警署回尖沙咀的路上，蒋天养神色凝重：
“车仔，你真想清楚了？全港秩序维持一年，蒋天生做不到，李文航也做不到，我们更不可能。万一出事，一哥不会放过我们！”
车宝山沉声答：“天养哥，如果我不答应，你觉得一哥会放过我们吗？横竖都是绝路，不如让我试一试。”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先跟我说。”蒋天养叹了口气。
换作别人，他绝不容许对方擅作主张。但车宝山不同。
从少年到成人，蒋天养一路看着他长大。对无子的蒋天养来说，车宝山早已如子。
他对他，总是格外宽容与偏爱。
所幸车宝山从不让他失望，每一次偏心都值得。
车宝山显然早有准备，对蒋天养说：
“我确实有办法维持一年秩序，但需要很多社团龙头参与。希望天养哥帮我组织一次聚会，到时我会向大家说明。”
蒋天养见他神情坚决，只好点头。